早春二月,天还是寒的。

晚间雨霁云开,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月光惨白。

但白不过江瞻云的面色。

她身上盖了一条被子,蜷缩在榻上,浑身冷得发抖。

毒发在一个时辰前,的确磨人,初时五脏六腑似针扎戟搅钝刀划拉,心脏急跳,胃里欲呕,脾将破裂,肝要烂透,肺难呼吸。

最难熬的一刻钟,她几乎就要喊出“薛壑”二字,喊他和他说“以后全凭你作主”。

这句话滚在舌尖唇瓣,被她生生咽了回去。且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她过了十八年金尊玉贵、呼风唤雨的日子,前时托掌天下,如今复仇夺位,都是大任,就当新苦旧难一起吃了。再说,反正疼不死,大不了就疼晕。要是开口实在跌份,她就没向谁讨饶过。

脑子里颠来倒去地挣扎了一会,还是不可控制地喊了他,可惜力气都散尽了,连声都发不出。

瞧瞧这天意!

“桑姐姐,女郎她好像要水喝!还有这个汤婆子不烫了。”晚间新拨来的丫鬟绣月很有眼力劲,侍立在床榻一头。

桑桑给江瞻云擦去鬓边冷汗,忍不住又一次环顾屋内,没有地龙也罢了连个暖炉都没有,床榻还这般硬,被褥也是寻常棉絮,厚实是厚实了但半点不柔软。四下里更是只摆了一张辨不出何种木质的桌案,一副半旧不新的妆台,唯一值点钱的就是上头那面青铜镜。这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可真够两袖清风的。

“我去给女郎换水,你来照看女郎。”桑桑接过汤婆子,叮嘱道,“旁的都好说,就一条女郎这病不可沾水,再渴都不能给她喝,否则病就更重了,许还会有性命之忧。”

绣月闻言一个劲点头,上来学着桑桑的样子,给她擦汗掖被。

江瞻云冻得唇瓣灰白,见桑桑离开拐去侧间,一把抓住绣月的手,哆哆嗦嗦开口。

“女郎说甚?”

“是要去请大人吗?”

“大人,大人他就在外头。”

“婢子去给您请!”

江瞻云发不出声,拽住她摇头。

“您想说什么?”

“水?”

“可是桑姐姐说,您这会万不能喝水,婢子……”

“一点,就一点……”江瞻云昏昏沉沉乞求,“不、不碍事……”

小姑娘许是心太软,见外头庭中人影背对,又见榻上女郎楚楚可怜,桑桑在外间手忙脚乱地换水,犹豫再三,到底起身给她倒茶。

“姑娘,你快喝!”绣月一边瞧着侧间一边扶起江瞻云,将水喂入。

“是不是想害死我,滚!”谁料榻上人恢复了些许意识,抬手掀翻茶盏,泼了她一身,却又难耐焦渴,巴巴看着榻沿上的水流。

绣月跪在榻畔,频频磕头不敢言语,半晌闻哭声哽咽,方悄悄抬眼。一瞥却愣住,女郎正在饮榻畔残留的水珠,这会也抬了眸,与她两眼撞上,吓得她又低眉伏身。

“喝一点,应该死不了。”江瞻云躺回榻上,垂在床沿的手弯了弯手指,示意丫头上前。

绣月跪行至榻畔。

“我不和旁人说饮了水,你也闭上嘴。”

“婢子不说,不说。”

“那你再去倒一盏。”江瞻云低斥,“ 快——”

绣月环顾四下,匆匆来到案前又倒一盏,奈何桑桑拢着暖炉进来,茶便不曾送入江瞻云口中。

“女郎瞧着好些了。”桑桑坐在榻畔给她顺气。

江瞻云翻了个白眼,“几时了?”

“子时四刻。”桑桑看了眼门边的滴漏,目光扫过外头身影,面上顿起一层薄怒,“女郎,婢子给您擦洗一番,换了亵衣睡下吧。”

江瞻云阖着眼睛,面色重新难看起来,身子随之紧绷,“还没完呢。”

半月阴,药如其名。

毒发的一个时辰内,她约莫发现了规律。一刻钟的疼痛,一刻钟的寒意,来回循环,疼和冷逐次递增。

但这毒能在每月月半发作,当是糅合“月阴”之理。毒发最重时当在至阴之际,也就是子时。如今子时未过,便还不曾结束。

杜衡行走江湖,曾和她说过许多江湖密术,大多结合自然节气、天地阴阳,原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那个出身益州、一贯瞧不起三教九流的名门公子,怎会也接触这些?

唔!人是会变的,他连青楼都进了,接受些新事物不奇怪。

说起这人,确实变化不小,白日里阴恻恻的回眸一眼,唬她一跳。以前没见他这般凶过啊!他回回被她气得发脾气,怒意堆在眼底,似火从地心烧起,盖也盖不住。嘴里说着“微臣告退”以示恭敬,离开时两袖盈风。她起了顽心喝他站住,见止步的人后背肩胛骨开合,衣袍生褶。于是绕到他面前逗他,不用看也能猜到胸膛起伏如潮,全是翻涌的怒意。即便努力低垂眉眼,做出一副臣子恭顺姿态,然喜怒全在面上,惹她又一阵发笑,他便更怒了,有时眼睛都能被气红。这如今都能喜怒不形于色了,还能不怒自威,有长进!就是身子瞧着不太好,今日见他脸色苍白泛黄……

江瞻云忍着痛楚,尽量让自个想些旁的来分散注意力,莫名就想起了下毒的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

她咬着被褥叹气,还轮不到他。毕竟那一箭不是他射的,如今最大得益者也不是他。

滴漏声声,一刻钟过去,寒意换作了痛楚,江瞻云捂着胸口,疼与痛都算不了什么。当初箭入胸膛,她跌在泾河里,夏秋交接时节,又是在山中,水底冰凉彻骨,还有后来的切肉取箭,刮骨去毒,那样疼那样冷她也熬过来了……这会自然也能熬过去。但是救治她的大夫叮嘱,她的伤拖得太久,寒气入了肺腑,后续得好生保养,若是来回受伤生病,定会落下病根。

还有半个时辰。

江瞻云看了眼滴漏,打着冷颤开口,“去让他滚进——”

话未说完,薛壑已经推门进来。

“吃了。”他将药递上来,抬手示意绣月去屋外伺候。

未待桑桑接过,江瞻云已经从榻上卷着被子奔来夺过咽下。

她急于用药,又冷得不行,跌坐在地裹着被子缓了半晌,直待冷意退去,攒出一点力气,忽就推了薛壑一把。

薛壑这两日身子一直不爽,这会虽好了些,但还是周身乏力。又一时不防,这个人晃了下跌退一步,不由蹙眉看她。

见她将被子重新裹了裹,原是她方才冲过来太快,被子盖在了他靴面上。

但又不是他伸脚去了她被下,正常该是她自己将被子往边上挪挪,或是抱被回榻上。这一推好像是他的错,他似登徒子故意得一般。

简直同她那敬仰的恩人如出一撤,蛮横不可理喻。

江瞻云也有些反应过来,虽然泼水砍杀他的事借着落英这张皮她也做过,但总归被药折腾了这般许久,不可过于盛气凌人,人在屋檐下,还是软和些好。当下怯生生觑他一眼,软绵绵臣服于药性,裹着被子往边处靠了靠。

“丽娘与我说过,你幼时吃了不少苦,还做过人靶,身有箭伤。容貌被伤后,治疗的药有些寒性极重,经不起磋磨。今日这些也够了,长记性便好。”薛壑看她神色,知她有了畏惧,便也不再为难。

他看了眼候在外头的绣月,又想了想未再唤入屋内,自让桑桑将人扶起,自己将臂弯将一袭披风给在案上,倒了盏茶递给她。

“用过后,歇下吧。 ”

那是早早备好的参须茶,补气又不至于虚不受补,如此一盏入腹,江瞻云缓过几分劲来,扫过那袭披风,扬声将绣月唤了进来。

“这丫头是阿兄亲自为我挑的吗?”她打量着小姑娘,眼神笑盈盈投向薛壑。

薛壑本想这夜作罢,如今被她唤起两分兴致,笑笑道,“是掌事买来的,长得秀气,人也机灵,我不用女侍,给你了。 ”

“不是阿兄挑的?”江瞻云将福身半蹲的小姑娘扶起来,细瞧她模样,“我是说,阿兄没有过手验验吗?”

“没有!”薛壑坐下身来,“怎么,她今晚服侍不好?那我给你换了。”

“不,她今晚可尽心了。我正打算赏她些什么!”江瞻云转头从桑桑头上拨下一枚发簪,“赏你了!”

话从口中吐出,小姑娘伸手却没能握住发簪,那支簪子先一步刺进了她脖颈,簪头那端的手一施力,簪尖入肉断喉夺人性命,热腾腾一股鲜血溅出,人委顿在地,两手紧捂喉咙瞪着眼珠扑棱。

薛壑眉宇深皱,大约未曾想到对方如此血腥凌厉。

“怎么看出来的?”薛壑问。

桑桑眼明手快,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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