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不虞有侠心时,做什么都很积极。

他会为了她醉后一句无心的“想家”不遗余力地去追查她阿爹下落。

跨越大半山河,星夜宿野,在江河湖海间,他来去如风,去找寻柳茸早已忘记名字的故乡。

最终,带回了她仅剩的至亲的死讯。

她的阿爹,早就葬身鱼腹,渔船出海遇险,抚恤金并未落到柳茸手上,被将她卖到人市的主家私吞。

那个扒在茅屋前的小女孩再也等不到回家做饭的亲人。

多年来柳茸已揣测过无数终局,她并不意外,甚至倏忽觉得情理之中,但待亲耳听见一个人、一桩事尘埃落定,才姗姗意识到,她的至亲,是真的离她而去了。

“主家的人呢?”当年卖她的主家,柳茸想见一面他们的样子。

儿时的自己太渺小,连到他们跟前磕头都是一种奢望。

薛不虞擦着爱剑,下颌轻扬,指向几颗黑布裹的“球”。

剑客除贼,顺手为之。

渗血的脑袋歪歪斜斜,柳茸不畏腥腐,拆开布纱深深望一眼,重新绑上布纱,学着他的口吻讷讷地道谢,“多谢。”

“错了。”

霁蓝色的人影窜到她跟前放下两坛酒,掀开酒盖,一坛在他,一坛在她,忽的相撞了下,嗡的一声,醇音清湛。

“这样才叫道谢。”

酒面涟漪圈圈,落进一根碧草。

他应当是快意的,如若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娘娘?”

宫人的轻唤拉回柳茸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思。

方才在身边同行的薛不虞已离去,先前所站的位置空出灌入凉风,柳茸肩臂微冷,想到今日早朝没有听政,紧忙收拾好心境回宫理事。

淑景殿失火、贵妃遇刺一事半日之内朝野皆知,百官众口不一。

赵玉则的动作快得惊人,夜里着的火,寅时朝会提的事,日中不到便有数名小官伏地认罪,在狱中声称是自己做的事,一鼓脑揽了罪责。

犹如金蝉脱壳,褪地一干二净。

那个人从来惯于拿捏人心七寸,柳茸深知,牢狱里的官吏背后皆过了生死状,一旦下狱任严刑相加也是决计不改口的。

新帝想拿金吾卫开刀,以守卫不周为由杀鸡儆猴,柳茸叫停了手。

如今不比登基时需要大力威慑,入宫以来几轮转换宫内多换成了她的人,若因此杀了正中赵玉则下怀。

想让那人不对腾出的位置做手脚是不可能的。

但眼下最紧要的是封后大典,以及……今岁的男女同考。

女子科考跳脚得最厉害的几名老臣柳茸初来长安时打过照面,在陈王府邸。

因贵妃与天子授意而步入朝堂的女官肯为谁卖力、入谁麾下,可想而知。

赵玉则不会容有人的手伸太长。

在麻烦出现前,把麻烦的源头解决掉是最快的计谋。

淑景殿的火,是真心实意要烧到她身上的,赵玉则,也是真心实意打算置她于死地——这个女人已经不受控制了。

绵绵秋雨落下。

一切仿佛又回到五年前柳茸从陈王府中走出的夜晚,雨后郊外野狐啾啾,平添一分湿凉。

“阿姊,我真要参加今年科考吗?”

小青捧着脸,脸色不是很好。

五年过去她模样稍大,心思也年长许多。虽说柳茸在无一日不上心的监督下她已熟读诸多典籍,可真要坐在科考真强实战小青自己心中也没底。

“因为阿姊需要你。”柳茸的眉间染上几分柔意。

小青脸边一热,忽而蒲桃大的眼珠转了转,歪过头欸了一声,“那阿姊以前为何不自己当宰辅?”

“我?”

“对啊,就是阿姊!阿姊从前是女官,比许多女子离这个位置近多了,也容易多了,若真想要我大梁出个女宰相阿姊自己做岂非更好?缘何又要拱手让给我们这些半吊子?”

柳茸失笑,“会有比我更适合的女子。”

“小青,你知道吗,”她指腹轻柔,揉着女子覆在额前的发,“在我那时是无法做到宰辅的,阿姊当年可没有后妃支持女子科考,今日能放开女子为官的路是因我来过。”

她摸上身下坐着的凤位,金做的凤首冰透刺骨,几日后,她将于此封后,开启又一段长梦。

“这个位置既然仍存,总要有人去做的,”柳茸苦笑,“不如换我来。至于宰辅之位,天下之大,会有更适合也更需要它的人。”

“可是阿姊你也能当的,难道要在宫里一辈子?闷死了。”她嘟哝着唇,温至一半的书合上。

“不许偷懒。”柳茸翩翩笑,摆正合上的书,“小青,一辈子待在长安的皇城,阿姊不介意的,但是你,还要好好参加科考,不要成为我。”

至于朝堂上的那个人,只有她有经验对付。

*

陈王府,瓷玉般的人似有所感,仰天一视。

长空下,明月舒光,赵玉则侧过首,继续缝补膝上的幂篱。

白纱破了道狰狞的口子,与幂篱格格不入。

在手边抱起,仿佛还残留着箭镞的锈腥。

“殿下,此物已破,不如弃了吧?”

“下去。”赵玉则一眼未抬,手中银针缓缓穿过轻透白纱。

仆从不敢多嘴,抱着茶盘屈行退下,生怕多耽误一刻人头点地。

一记针脚扎歪不慎半寸,落在破处边缘。两三条金蝉线针脚与较远的针脚比在一处,极为碍眼。

赵玉则眉锋一拧。

砰,幂篱带绣棚一同砸在地上。

绣错一针,就是错了,赵玉则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差错,一如已有瑕疵的事物他从不再用第二遍,衣物也仅穿一次,隔日即弃。

而现在自己在做什么?

在修破了的幂篱。

明知这片幂篱已不可修补如初。

“若说想做陈王妃,姑娘还……”

他犹记得当年对柳茸浅言则止的谩笑。

止住的言辞并非克持,而是不屑言明。

五年前的他对柳茸无关爱与恨,哪怕是她当真裸酲上榻,流转在他眼中的,也只会是轻蔑。

对足下觅食的蚁虫的轻蔑。

踩死也无需他亲自下脚。

日久才认清遇上的根本不是蝼蚁,是一只捕食玉蝴蝶的黑蜘蛛。

她的网有毒,蛊住飞过的玉蝴蝶,封裹成茧蛹缓缓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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