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破门
渭城北城门。
戚霜天睁开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军医在一床床伤员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我这是……在哪里?”戚霜天沙哑着声音。
“你醒了?这是城北城墙上的临时据点,是云大人把你送来的。”一旁的护工答到。
戚霜天翻身要下床,在脚着地的瞬间却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瞬间冷汗直出。
“哎哎你干什么,不要腿了?伤这么重快歇着。”护工着急地将戚霜天又扶上床。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躁动,戚霜天听见有人大喊:“血纹魔!血纹魔要突破北城门了!”
霜天原本还有些晕眩,但一听到血纹魔三个字,她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醒。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用力向外晃了晃,只掉落出一颗孤苦伶仃的药丸。这还是之前楚旋给她的,说是能肉白骨的楚家秘方,千宝贝万宝贝地嘱咐着战友们省点用。
没想到一场大战便快耗尽了。等这场战斗结束,怎么说再缠着楚旋要点,霜天想着。
她没有犹豫,一口吞下了药丸。腿上立刻传来新肉生长的痒感。戚霜天克制住自己想要把腿抓烂的冲动,她抬头看了一眼向其他床位走去的护工,迅速翻身下床。
熟悉的刺痛揪住了她的神经,她咬咬牙,提剑走出了帐篷外,将护工的惊呼丢在脑后。
“放我们出去!求求你了大人,不要关门,求求你了!”
惊惶的群众拥堵在北城门前,哀嚎如沸。
而内城门却在快速降下。
粗大的锁链轮转,城门已经降到不足半人高,却仍有百姓铤而走险试图从门缝里穿过。
身手敏捷者逃出生天,而稍稍有一点迟钝的人,则被沉重的城门碾做肉泥。
百姓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不远处,血纹魔的黑影已是清晰可见。
戚霜天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断了。
我们的浴血奋战,算什么?
我们的死亡……算什么?
“开门,”她提剑指向了其中一个守门的士兵,“我和我的战友为了百姓安危在前线杀敌,你们却缩在这里困死百姓吗!”
士兵苦笑着:“不是我们想关门,督统大人有令,一旦血纹魔接近北城门,就关上门……放出去会有更大的伤亡。”
另一个士兵补充道:“不远处就是三皇子的辖城了……”
一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士兵叹了口气:“小姑娘,你没有经历过三年前的灾变吧?三年前的血纹魔,可不是被杀完的。食过人血的血纹魔在三日之内不再进食,就会化作灰烬。”
原来是这样。
只需要三天,人也好,魔也好,都会在城门之内化为灰烬。
数十个士兵守在城墙上,有些正冷漠地看着底下的百姓哀嚎挣扎,有些则闭上眼不忍直视。
戚霜天从他们的臂章认出,这些都是狩灵部之外最精锐的士兵。
精锐不投身战场杀敌,却守在这里困死自己的百姓。
真是荒谬。
内城门早已彻底闭合。而在远处,血纹魔正如汹涌的浪潮,开始将百姓吞没。它们的利爪撕开百姓的咽喉,将其血肉中的灵泽吸食殆尽。
转瞬之间,血肉之躯便化作了一抔飞灰。
戚霜天一跃跳下城墙。
血纹魔的吼叫声逐渐逼近,百姓们惊慌失措地互相踩踏。
一个背着孩子的妇女摔倒在了城门旁,背篓里的娃娃瞬间哇哇大哭。
妇女手忙脚乱地抱起娃娃,轻拍着他的背试图哄好自己的孩子,而娃娃却哭得越发卖力。
妇女呆滞了一瞬间,也突然崩溃地掩面大哭。
“别哭了。”戚霜天温柔地拉起了妇女。
她对着背篓里的娃娃说:“你看,我给你表演一个法术。”
戚霜天转身伸手向城门。她周身的灵泽寸寸炸开,双眸在一瞬间灿然如金,一道锐利如剑的金光从她掌心射出。
在混乱的黑夜里,那一束金光好像降临在人间的流星。
她只是轻轻一挥掌,吊起城门的锁链便咔拉断开。
戚霜天覆掌门上用力向外一推,城门在百姓的推搡之下,向外轰然倒去。
人们不明白为何得救,只是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去。
娃娃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拍着手笑了起来。
妇女却有些惊恐地看了戚霜天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背着娃娃向外跑去。
疯狂移动的人流之中,戚霜天提着剑逆人群而上。她的背影很单薄,但是速度却越来越快,好像人潮空隙之间的一道残影。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剧痛的双腿此时并无多少知觉。
腥臭的血纹魔如黑色潮水般向戚霜天涌来,而她好像是屹立在浪潮里的一块礁石,沉默,却又坚韧。
手起剑落之间,血纹魔化作潮湿的灵泽雾水扑在戚霜天的脸上。
血纹魔向她源源不断地扑来,减少了追向百姓的魔物数量。
但其实戚霜天早已是强弩之末,她发疯地向血纹魔攻击,仿佛自毁一般,通过杀戮与伤痛纾解某种难言的心绪。
如同一朵行将坠落的蝴蝶,在凋零的边缘振翅。
熟悉的战斗本能让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死亡,世界只剩下手中的剑与眼前的魔。
黑夜好长,好长,长到看不见头。
她好像也曾经一个人走过这样漫长的黑夜,大声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是什么时候?是谁的名字?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少女强撑的一口气终于耗到了极致。她本就是重伤在身,强行激发出的一点潜能也被消耗殆尽。
霜天跌跪在地,试图拄着剑撑起身,但她的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拉扯到极限后咔嚓断掉的皮筋,再不能支撑她完成任何一个看起来简单的动作。
数头血纹魔朝她扑来,霜天低着头,突然弯了弯唇角,将体内最后的灵泽压缩、压缩,尽全力浓缩到极致——
预想中的自爆没有到来。
明明是在战场,她却好像突然身处一片剑冢。她听见无数霜刃的震颤与蜂鸣,可斩灭山海的剑意在剑光的呜咽之间缓缓升腾。
她感觉自己突然成了一柄沾满血的残刃,躺在古墓中度过了无数个孤寂的冷夜,锈到倦于再沾染血肉。
然而又在下一秒,所有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不见,一个黑衣少年踏着血纹魔的头颅飞身而来。
他的速度不快,明明踏着血纹魔的脑袋,却轻松得如履平地。
他干净利落地挥了一下剑,动作简单到没有任何一点花哨的剑招。好像只是一个平常的午后,他在后院擦拭爱剑时,突然想要试试剑刃的寒光。
那一挥剑是如此平常,平常到围绕着戚霜天的数百头血纹魔突然跌倒在地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浓郁的灵泽雾气蒸腾而起,少年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地向她靠近,他的脸庞和剑刃一般透着霜雪的冷意。
是……越千山。
在他的身后,空空荡荡,只余满地血纹魔的灰烬铺在了他来时的路上。
紧绷许久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戚霜天一下子瘫倒在地。
“没事了。”
戚霜天抬起头,看见越千山向她伸出手。他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深黑的眼眸褪去剑光后,在黑夜里无端地显得温柔。
戚霜天这才觉得他像一个人——而不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剑。
她刚刚起身,就看见一队士兵快步地向她走来。
“就是她……没错……放下城门……悖军罪……”
只言片语传进了戚霜天的耳朵里,但她此刻已经太累太累。
悖军罪?
士兵作势要将戚霜天的双手反绑在背后,越千山却突然按住了士兵的手:“你管一个想要自爆杀敌的士兵,治悖军罪?”
士兵这才注意到越千山在一旁,于是恭敬地行了个军礼:“越大人,这是督统的命令。”
“你也想被治一个悖军罪吗,越千山?”
一个狐狸脸的男人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魏大人。”周边的士兵纷纷恭敬行礼。
来者是提督魏流明,南军督统最受信任的副官。
现今大洛分南北两片军区而治,每军区各设一督统,督统之下又有两提督。而渭城,正属南军督统下辖。
戚霜天只觉得好累。
她快要撑不住了,如果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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