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曲开头便飘逸如尘,脱俗如梵音,像碧波中荡起一颗、两颗、三颗水滴,它们珠圆玉润,一个后空翻跃入空中,以地为被,以天为床,整片蓝天空灵寂静似摇篮。
水珠吟咏着古音,被云朵揉入滔滔江河,发出婴儿不舍母亲般泣涕,压抑悲伤,低沉得不可思议,使闻者落泪。
随后低音节节攀升,静水无波的江湖陡变滚滚奔流的东逝水,大浪淘沙,云逐水流,浑厚而奔腾,听者内心似感同身受被海水涤荡,一洗方才的低落感伤。
尔后,低音与高音交叉出现,时高时低,隐隐埋着欲起先伏的草蛇灰线,到后面声浪鹊起,海河浩荡,有如擂鼓宣天,前面压抑的悲伤像刚出笼的猛虎,归山铿锵,水云声慷慨激昂,似在为重获自由的猛虎引吭高歌。
终章,云影藏住天光,烟波浩渺,孤星追月,曲子进入低潮,余波仍在,徒留闻者尚在一波三折的声色中,胸怀翻滚,感慨万千。
掌声鹊起雷鸣,全场宾客无不站起鼓掌,包括从听到第一个音调起便冲到楼下的闻音。
一曲听完,闻音心潮澎湃,尤其在发现这首曲子从头到尾没换过琴,是在之前她的得意高徒弹断弦的那把古琴弹出来的,而谢瑶用这把断弦的古琴弹出的后半段,和她徒弟弹的前半段相比,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音流放至此地算起,也呆了十余年,乐器中她最拿手的便是古琴。这么多年过去,在沧浪县内她也算小有名气,慕名而来听曲的更是不少,就连手下教出来的徒弟也曾被邀请至参加过宫廷盛宴的达官贵人府上表演,交口称赞其技艺不输给宫廷乐师。
可如今珠玉在前,她那几个出师的徒弟怕是不得不退居瓦石了。
没想到这小小的沧浪县内还有这样的人才,看来民间真是高手如云,卧虎藏龙。
“谢大哥,令姐琴艺如此高超,不知师从何方高人?”
谢舟方才正跟着大家听得入迷,只觉戛然而止,有些遗憾这么早就弹完了,待发现台上演奏的人竟是他姐,脸上尽是难以相信。
此刻听到闻音发问,微微转过头来,眼露迷惑,“师从?你是说我阿姐?”
闻音点头,一旁的桑榆看着谢舟呆傻的模样笑出声,“谢哥,我早说谢瑶姐有音乐天分吧,你还不信,现在人家古琴名师在问你阿姐师从何方高人呢?”
她方才也听痴了,没想到谢瑶又一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过这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谢舟盯着台上的谢瑶,眼神茫然,“她没有老师,在家中也没有学过任何乐器。今日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古琴,为什么她会弹,还弹得能入耳,我也正纳闷呢。”
“第一次弹就弹得这样好?”闻音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都发颤了,“永乐坊学了三年的乐工都没她弹得好。”
江一帆也是第一次听到谢瑶弹琴,看到闻音受到打击的震惊表情,于心不忍,安慰道,“谢瑶姐在我们老家是吹笛子的高手,不知是不是会吹笛子的原因,可能会一样,另一样学起来上手快也说不定呢。”
偏偏桑榆是个没眼色的,将先前的事一股脑倒出,“谢瑶姐先前也没学过叶笛,她只是听了一遍,第一次就能完整吹出来了,她在这方面似乎是过耳不忘。”
“过……过耳不忘,”闻音愣了下,看向台上款款向他们一行人走来的谢瑶,联想到方才她那个弹断弦差点引得全场宾客离席的徒弟在耳边告诉她的话,谢瑶听了她的前半段,在琴弦崩断,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时,上台接过那把古琴,素手拨弄剩余的琴弦,熟练得像提前看过琴谱,闻音慢慢点头,“看来她当真是过耳不忘。”
闻音记得方才那个徒弟告诉她那番话时的表情,难以启齿的,羞惭的,失落的。明明前一秒还像个一无所知的孩子,在表演开始前,一个个问她们这些乐器的名字。转眼间就凭借无师自通的琴艺,超然于外,凌驾在自己甚至永乐坊所有乐工之上,成了沧浪县当之无愧的古琴明日之星。
明日之星尚未在满堂听客们一声声“永乐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的新人,弹得不错啊”“闻娘子可真会藏私,竟然不声不响的打磨了一把宝剑”的赞美中迷失,如她一般夜以继日苦学多年的师姐师妹们已经先自惭形秽。
这让勤学苦练三年的她,情何以堪?
有些人勤学苦练,穷尽余生爬到的终点,到头来发现只是某些人的起点。
这是天才和地才的区别。
马有失蹄,琴当然也有可能断弦。
哪怕方才因此而导致全场喝倒彩,闻音也不怪自己的徒弟。如今没有满堂倒彩,还赢得满堂喝彩。
她们只不过是,技不如人而已。
技不如人。
这是每个学艺的人都不得不接受的一点。
能接受这点,然后才能将学艺这条路贯彻始终走下去。
闻音本以为自己勉强算是这方面的半个天才,因她小时候第一次摸古琴便在父亲特地为她请来的师傅眼中落了声天才的称赞。可如今她见了谢瑶,才知道自己勉强算介于地才之上,离天才尚有一段距离。
送谢舟三人回船上的路上,谢瑶很是开心,不光是因为她弟阿舟手上拎着桑榆送的大包小包的点心,还因为她抱了一把古琴,这是闻音执意要送她的,闻音方才的原话是,“这么好的天分,没有一把琴太可惜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天分,只是除了叶子,她又有新的乐器,看见回程的船都觉得船变好看了。
江一帆在后边狗腿地问她,琴重不重,用不用帮她拿,她哪舍得,古琴被抱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又变大了一些,可不敢随便交给其他人,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
走在谢瑶后面的桑榆问谢舟,“还在犹豫?”
谢舟心不在焉看了她一眼,前边的江一帆退到和他俩并肩,对谢舟的犹豫表示不理解,“我就不明白了,谢瑶姐在沄水村给人吹叶笛送丧,还不如坐在县城舒服的楼里弹琴,还能有钱拿,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让我再想想。”
“还是说谢哥信不过永乐坊是做正经营生的,怕谢瑶姐进了狼窝?”
“你想得太简单了。让她去永乐坊很简单,一句话的事情,可你想过没有,要是来了这以后,她又犯病了怎么办,永乐坊人来人往,县城也比沄水村大,到时候真要出了什么差池,等那会再想就晚了。”
江一帆摸着下巴,“这确实也是个问题。要是以后谢瑶姐真上这来,你在沄水村又没法近前看顾到她,确实难搞。”
“你方才有把谢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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