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于赶来时,谈思琅正在收拾裴朔送她的那些东西。
某岁中秋时裴朔绞尽脑汁答对灯谜换来的兔儿灯、及笄礼时的彩蝶穿花银步摇、生辰时的双面绣花纨扇。
谈思琅记得每一件东西的来历。
陈清于快步急行,方才在路上,她已听槐序说明了今日的来龙去脉。
裴家那小子怎能如此糟蹋三娘这份诚挚之心?
前几日去见阿蕙时,他们还说起儿女的婚仪要如何如何。
彼时阿蕙温温柔柔地笑着,说裴朔不懂吟诗作画,却有一身蛮力,提亲的时候,定要让他自己去猎一只活雁来;又说城南的锦月阁新来了个绣娘,学的是宫里的手艺,寻她来给小夫妻做嫁衣喜袍,再好不过。
还说待到婚后,将军府的庶务无需谈思琅费心,她只需和裴朔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成。如今什么样,成婚后也什么样。
她怎么回话的?她说三娘特意跟着她学管家理账,虽不是长媳,却也能搭把手。
是啊,她的悠悠性子活泛,除却制香之时,素来坐不住,最是不耐烦打算盘、对账册,但这半年,她也为着婚事沉下心来。
“悠悠。”
谈思琅回过身去。
院中月华如练,银白似雪;屋里点满了灯,只随手绾了发髻的阿娘站在暖乎乎的光里。
谈思琅终于放声大哭。
从听到裴朔那些难听的话,到与裴朔对峙,再到乘马车回府,她一直在安安静静地掉眼泪。
打开箱笼收拾这些旧物的时候,谈思琅甚至以为,自己今日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原来没有流尽啊。
她后知后觉地胡乱擦着脸颊。
陈清于不再顾及什么世家夫人的体面,却见她高高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谈思琅,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她慢慢抚着女儿的发顶,轻声唤着女儿的小名:“悠悠。”
母女二人跪坐在茵毯之上,暖黄色的灯影将她们包裹。
谈思琅揪着陈清于的衣襟,抽噎着问道:“阿娘,我明明……是很好的,对不对?”
谢璟说,今日错在裴朔。
他还说,切莫认为是自己不好。
执掌刑狱的大理寺卿都这样说。
“阿娘,对不对,”她眼中还包着泪,说得急了,便连声咳嗽起来,“我并没有很烦人,对不对?”
陈清于心如刀绞,赶忙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温热的茶水,哄着谈思琅喝下。复又柔柔地拍着谈思琅的背脊,宽慰了几句,待谈思琅稍稍平复了些心绪,方才柔声问道:“悠悠是怎么想的。”
谈思琅手背贴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上,皱着鼻子,轻声回答:“我不知道。”
“你还想嫁给他吗?”
在陈清于看来,裴家小子虽是被人挑拨方才说出这等诛心之言,但亦能照见他心中所想。他已将谈思琅视作负累,将两家长辈视作枷锁。
且,他在外人面前说出这等浑话,便是全然未曾考虑过悠悠的处境。
但若悠悠执意要嫁……
谈思琅咬唇勒住眼泪:“不想。”
她又朗声重复了一次:“我不想。”
裴朔都那样说她了,她还嫁过去,那算什么?
她也是在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亦有自己的骄傲。
谈思琅环着母亲的手臂:“可……这是我能说了算的吗?”
“只要你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阿娘会去和你蕙姨、还有将军府上说清楚。”
还好,悠悠和那小子连庚帖都未换过。
将军府与尚书府的关系,他们这些长辈会处理好。
至于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她也会替女儿解决。
“阿娘,我想不明白,”谈思琅将脸埋在阿娘怀中,声音有些闷,“我以为,我们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以后也会安安稳稳地白头偕老。”
“今日午后,他还在马场上,越过一众人看向我。可一转身,他却说我无趣,还说他根本不想要娶我。”
“书上说人心易变,可人心能这样快就改变吗?”
陈清于像是幼时哄她入睡那般轻轻拍着谈思琅的背脊:“也许不是这样快的。”
只怪她也没有注意到。
兴许那小子,一早便已将与悠悠的婚事视作一方压在肩上的巨石。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他的。”谈思琅轻声道。
方才她看着那些裴朔送来的东西,便又想起裴朔的好来。
陈清于心中一沉,罢,那她明日便好生与阿蕙谈些条件。
却听得谈思琅道:“但是,我真的不想嫁给他了。”
从他说出浑话,还想让她瞒下这一切那一刻起,她便不愿意嫁给他了。
-
翌日。
谈思琅醒得很早,似是觉得自己仍要为了那桩即将定下的婚事,去阿娘院中学管家、学理账、学京中高门的人情世故。
然而,稍一偏头,便见阿娘就睡在她身边,她不用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就能见到阿娘。
她翻了个身,用乱糟糟的发顶蹭了蹭阿娘。
阿娘也醒了,还揉了一把她的脸颊。
她原以为阿娘会问她些什么,关于昨日、关于之后;但阿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小厨房送来了她最喜欢的吃食,而后又陪着她在洒满晨光的黄花梨木案几前调配香料。
过了许久,终于听得下人通传,散朝了,裴将军和将军夫人押着裴二公子在门外候着。
陈清于终于问道:“想好了吗?”
谈思琅指尖微顿,复又重重颔首。
澄澈明净的光线里,陈清于取来一支云纹如意簪,稳稳簪入女儿发间,声音温柔而笃定:“想好了便好。”
谈尚书散朝后与谢璟多说了几句,此时将将赶回尚书府。
蔡蕙先开了口,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先是承认裴朔自是有错,待一阵回了将军府,自会家法处置;复又说起两家的交情,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谈尚书面无表情,并不接话;陈清于亦是安安静静品着茶。
前厅中静了下来,裴将军一把将站在自己身后的裴朔推到身前。
裴朔有些僵硬地对着谈尚书拱手作揖道:“世伯,伯母,朔……知错了。昨日之言,绝非本意。昨夜我已与那些挑拨离间之人断了联系,往后,定不再犯。”
而后,又侧身看向谈思琅:“三娘,我昨日是被人激得失了魂,那些话俱都当不得真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难道就因为我一时糊涂说错话就如此计……”
话至嘴边,他惊觉自己又一次失言。
但前厅之中的一众人何其了解他,只是看着他眼中那一丝不甘,便已清清楚楚读懂了他话中之意。
谈思琅有些怅然若失。
裴朔竟然还在想着狡辩。
甚至……他是不是觉得事情走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因为自己太不懂事、太小性子?
他硬生生吞回去的那几个字,是“如此计较”罢。
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什么吗?
谈思琅坐在母亲身旁,捧着一盏温热的阳羡茶,小口啜饮。
裴朔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儿时二人一起玩耍,失手摔碎了一樽颇为难得的白瓷花瓶,长辈责骂之时,他将她护在身后,说那都是他的过错。
而如今的他,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下意识推给旁人。
谈思琅放下茶盏,正欲开口,却见母亲轻轻按了按她的手指。
谈思琅歪着头看向母亲。
陈清于摇摇头,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有些事情,需要他们这些长辈来做。
她款款站起身来,行至裴家三人身前:“阿蕙,我们认识已经有……三十来年了?”
蔡蕙颔首。
陈清于语气平和、却很是坚定:“三娘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虽性子活泛,但素来知礼,绝非裴二公子口中的‘吵吵嚷嚷、无趣至极’之人。阿蕙,孩子们相处了这么些年,却还连对方的品性都看不清楚,若是真的成婚,难免会变成一对怨偶。”
“这有悖当初你我想着结亲的本意。”
“我是想长长久久与你、与将军府交好的,但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往后儿女成了一桩孽缘,只怕……”
结亲便成了结仇。
蔡蕙长长叹了口气。
陈清于的担忧,她如何不懂。她也有女儿,若是裴三娘被未婚夫婿如此凭空指责,她亦不会轻饶了那小子。
“正好,如今连庚帖都还未换过,二人连未婚夫妻都算不得,我看,婚事便这么算了罢,”陈清于不紧不慢道,“也算是三娘看在多年情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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