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吹过,寂静的夜突然显得说不清的凄凉与萧瑟。

树影摇曳,竹林朦胧,白蒙蒙的雾气渐渐笼罩在玉苍派上空。

韩纪看着病榻上几乎要陷进被褥中的楚淮生,知他活不过今晚。

楚淮生抬眼看她,问:“韩宗主,我想问问你,清妙走时,有没有什么苦楚?”

苦楚,分食而死,自然是天大的苦楚。

韩纪道:“那伙贼人出手狠辣,一击毙命,她没有受什么折磨。”

或许是她说的话太过直白,楚淮生越听越不忍。他牙关紧咬,面容抽搐,大滴大滴的汗顺着脸颊滚落。

楚淮生又问:“韩宗主有没有见到我的另一个小弟子楚寒?”

韩纪摇头:“我没有见过他。”

楚淮生喃喃道:“也好,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他有了别的奇遇了。”语毕,他重重地咳嗽起来。

韩纪轻叹一声,见他满脸疲惫之色,准备离去,却听得楚淮生轻声说道:“韩宗主,晚辈有两个不情之请。”

韩纪目光闪动,道:“你说。”

楚淮生颤声道:“第-9一件事,我欲将掌门之位传给我的师弟江素卿,只是我师弟性子执拗,而逍遥峰与玉苍派相来不和,往后玉苍派必有灾祸。还请韩宗主看在玉苍派养育清妙多年的份上,日后回到寒山宗,能对玉苍派稍加照拂。”

韩纪点头。

楚淮生苦涩一笑,继续道:“韩宗主,听清季说,自从巴陵城一别后,一直是魏九在跟着你。”

韩纪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楚淮生缓缓道:“想必韩宗主已经看出来了……魏九喜欢清妙。只是如今,清妙已死,你与清妙又长得很是相像,魏九这人性子执拗,我怕他一时糊涂,乱了分寸,还望韩宗主能与他划清界限,断了他的非分之想,以免他日后自寻苦果,独自伤心。”

韩纪眸色一沉,想起了魏九离去那夜在雨中哭泣的身影。

按理说,在魏九的事情上,楚淮生与韩纪不谋而合,可不知为何,韩纪听见楚淮生的话时,还是有些不悦。

她冷冷道:“楚掌门,你并不是怕他自寻苦果,你是怕他和我走得太近,被我牵连,丢了性命。”

楚淮生哑声道:“韩宗主勿怪,我没什么本事,护不住弟子。我的一个徒弟已经死了,另外一个下落不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我不想再看见,也不能再看见了。”

一个师父想保护自己徒弟的心有什么错呢?

韩纪叹道:“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会和魏九划清界限。”说罢,她转身离去,却在双手抚上木门之时,听见一声悠悠的叹息。

韩纪偏头看去,烛影之下,一缕轻烟从楚淮生手中紧握的弟子玉牌内散出,缓缓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楚淮生身子一颤,缓缓抬头,灰白的眸子凝视着那团人影,惊疑道:“清妙,是你么清妙?”

那团人影如潮水一般向楚淮生散去。

楚淮生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颤抖着伸出手去触摸那团人影,可伸手摸去,只是淡淡一层水雾,他只感觉有些冰冷湿润,其余的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他终于落下泪来,嘶声道:“为师和你说过的,裴云齐不可信,逍遥峰不可信;为师和你说过……这一切的一切都不用你管……让你速速回玉苍派找素卿师叔……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

白雾凝成的头颅靠在楚淮生手边,嗡鸣声响了起来,似在讨饶,又似在告别。

楚淮生泪流满面,痛心疾首道:“逆徒……逆徒……”

韩纪不想再打扰这师徒最后的时光,轻轻推门而出,转身将竹门紧紧合上。

门外,数十个弟子从回廊下、石阶上、圆柱后抬起头来,一道道焦急的目光落在韩纪身上。

楚清季焦急问:“师父说什么了?他怎么样了?”

韩纪道:“他问了我这段时间在山下过得如何,我和他说了,他便说有些累,想休息休息。”

楚清季垂下眼帘,神情愁苦,喃喃道:“只可惜楚寒师弟还没有找到,从逍遥峰回来后,师父每日最挂心的便是你和他。如今你回来了,却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过得如何,受苦没有。”

楚清仪咳嗽一声,不大自在地说:“楚寒那小子,又聪明又勤奋,现下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清闲去了,我看咱们还是别操心他,先操心操心师父吧。”

月亮升起,薄雾不散,月光朦朦胧胧地洒在石阶上。

竹屋内,烛火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房内忽明忽暗,烛火就要熄灭了。

都说人死如灯灭,看见飘摇的烛影之时,楚清季心中所想便是这句话。

她眼前骤然浮现楚淮生冰冷的尸身,圆睁的双眼。她不敢去想,不敢去看,因此手附在竹门之上,却不敢推开。

“去请越神医!快!”她慌乱地发号施令,几个小弟子便飞快地往江素卿与越明溪议事的竹亭赶去。

竹门嘎吱一声被楚清仪推开,他闯入屋内,狂风汇入房中,烛火被吹得更加渺小。

顷刻间,竹屋内一片黑暗,死气沉沉。

薄雾在此时散开,月光从窗牖之中洒落。

楚清仪借着月光往那木床上看去,轻纱浮动间一只苍老的手垂落在床畔。

那只手干枯似枯木,扭曲似老藤,毫无生气,根本不是活人的手。

“师父!”楚清仪惨呼一声,跌坐在地,踉踉跄跄地往外爬,边爬边喊,“来人呐!救救我师父!救救我师父!”

越明溪赶到房门前时,便见玉苍派的弟子们从里到外闹闹嚷嚷,更有甚者已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心中一惊,连忙奔入房中,恰好被哭嚎的楚清仪抱住脚。

“越神医,你救救我师父!”

越明溪一脚将他踹开,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畔,先探楚淮生的鼻息与脉搏,再捞起他垂落的手来把脉。

“奇怪。”他不禁喃喃道。

其余弟子也挤入房中,一个个垫着脚、伸长脖颈,小心翼翼地查看楚淮生的情况,从背面看,真是一群被提着脖颈的大鹅。

越明溪将楚淮生的手掖回被中,迎上赶来的江素卿。

“越小神医,我师兄如何?”江素卿很是焦急,便是喝退周身的弟子也忘了。

还是越明溪考虑周全,道:“江长老,楚掌门撑过来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需要静养,具体的情况,我与你细说。”

江素卿连忙将房内的弟子赶出去。

竹门关紧的刹那,原本要熄灭的烛火忽然跃得极高,一点通红、明亮而温暖的烛火照亮了整个房间。

越明溪将江素卿拉到一侧,轻声道:“江长老,先前我给楚掌门施针之时,其实心中已有决断,楚掌门绝对撑不过这个晚上。”

江素卿变色道:“那……我师兄……”

“可是不过一炷香时间,我再给他把脉,他的脉像与先前大相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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