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不聋不傻,就听得出宁絮意有所指。
春桃面上如一池静水,大抵是真没把她这位娘娘放在心上,温和但不容置喙地,又催促了一遍:“娘娘,进屋喝茶吧,养身子的。”
宁絮随她进去,觉得这茶闻着跟以往的不一样,问她泡的什么。
春桃笑道:“这是启宫助孕茶,好东西。已经晾得温了,娘娘不必担心烫着,直接喝就是。”
她心烦意乱,叫春桃把茶具端到卧房:“我不渴,一会儿喝,你先干别的去。”
春桃寸步不离,跟她到卧房门口,像老母亲似的念叨:“娘娘趁热喝啊,放冷了再喝伤脾胃。”
宁絮立刻要关门:“我喝!我一定喝,不会让你完不成任务受陛下的责罚,你别跟着了,我换贴身的衣服不想叫人家看。”
把春桃隔绝在门外,而后支着耳朵听动静,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她松一口气。
转身看一眼茶壶,再看看窗子,她决定让春桃的心血付之东流。窗外就是连廊,今日太阳大,风也刮得猛,一壶茶水泼到地上,风水日晒的,没一会儿就干了。
她刚把推开,茶壶还没伸出去,就跟春桃对上了脸。春桃手里抓着扫帚,笑盈盈地看着她:“娘娘可是觉得屋里闷了?”
宁絮心里一麻,茶壶险些拿不稳。这女人真是要了亲命了,跟她处了一天不到,连她下一步要做什么都预判得出来。
“不闷,不闷。”见春桃的眼睛一直盯着茶壶,她讪笑着把茶壶放回桌上,“你不是专门管屋子里的事情吗,怎么又去扫外面?”
“这条走廊算是屋里屋外的临界点,谁看到有脏东西,就是谁份内的事,奴婢只不过恰好眼尖。”春桃扫走了两片落叶,不忘叮嘱宁絮,“娘娘,快把茶喝了。”
宁絮自知躲不过,当着她面倒茶,抿了几小口:“可以了吧?我说,你也不必过于尽职尽责,大家都是人,总有犯懒和不情愿的时候。”
春桃莞尔,她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却不显得老气横秋,如水波荡漾。若不是吐出来的话太过冰冷,宁絮也要赞她是个春风拂面的美人。
“娘娘,什么事都能犯懒,但是调养身子不能。奴婢往里面加了糖,一点也不苦,您不要再任性了。”
她不知有意无意,扫帚朝地上重重一戳。宁絮一瞬间怀疑,自己要是犟脾气,不肯喝,春桃会用扫帚打她,再捏着她鼻子灌下肚去。
她无可奈何,只得又倒了一小杯慢慢品,问春桃:“你进宫前,是干嘛的?”
“做些脏活,换碗饭吃。能得到陛下的青眼,入宫伺侯娘娘,再幸运不过了,所以奴婢一定竭尽所能。”
“脏活,指的是什么?”
“这就不好说给娘娘听了,怕脏了娘娘的耳朵。”
宁絮噗嗤一乐:“我年轻时候干的活是全天下最脏的,你再脏,脏得过我?”
春桃不上当:“娘娘,您先把茶喝完了,再来问奴婢。不是奴婢吝于开口,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
宁絮有点体会到,自己满口大道理和宫规的时候,石虔是什么感觉了。真是又想堵住她嘴,又想听她多说点。
她脸一板,指关节屈起来,在窗棂上敲了敲:“你这是在教育本宫吗?随便问你些问题,你还摆上谱了,信不信本宫去皇上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春桃用扫帚把落叶归拢在一处,对她的威胁浑不在意:“娘娘,您不会的。”
她的语气太过于轻松随和,仿若提及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小猫吹胡子瞪眼,爪子乱挥,又能把人这种庞然大物怎么着呢?
宁絮有些挫败,她当年训练的时候,在队内颇说得上话,声音压低了,是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质。出去执行任务,气势上镇得住对方的中级官兵。
春桃的眼睛真毒,吃准了她不是那种爱告状的性子。没准连她和石虔之间的嫌隙,也能看得七七八八。
她本来还想破罐破摔,被拆穿了就直接把茶壶砸了。但看春桃这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即便她真砸了,她也会再煮一碗茶汤端到她面前。
如若久久僵持不下,把石虔引来了,最后怕是两人一块儿遭罪。
心里千不甘万不愿,她还是妥协了。茶凉得差不多,甚至没必要倒出来,她径自叼着茶壶嘴,一鼓作气吸完了。
末了将茶壶往春桃那儿一丢,不出意料,被稳稳接住。她几乎赌气道:“你满意了?”
春桃反手扔回去,茶壶擦着宁絮的手臂,精准落在屋内的方桌上。
“娘娘,不要与我,与您自己,或者与其他什么人置气。您眼下也做不成什么事,何不顺其自然呢。”
宁絮正呆滞着,她掏出手绢,顺手擦去她嘴角残余的茶水。
“好喝吗?奴婢加了一勺糖,不知道是过火了还是不够滋味。娘娘有意见尽管提,奴婢下回改进。”
“一勺糖可以了,再加就甜过头,味道恐怕不美。”
这茶估计是要常喝,躲不掉,唯有苦中作乐,选定自己能接受的口味,还能骗一骗自己,至少她还有选择的自由。
春桃记下了,少顷,又端来一碗乌鸡汤。
“陛下告知奴婢,御医曾把了脉,说娘娘体虚,应当尽快补上亏空。娘娘在晚膳前,先把汤喝了,进补的同时,不伤着脾胃。”
宁絮咋舌,自己尚无怀胎的迹象,倒是提前坐起月子来了。
一堆汤汤水水下肚,她一天小解的次数远多于往日。临睡前又放了一次水,进了卧房,看见石虔衣襟大敞,已然准备就绪。
“陛下,您现在是连牌子都不翻了,尽逮着臣妾一个人薅。”她太阳穴突突跳,直想把他搭在床头的龙袍扔出去。
“翻了,谁说朕没翻?朕恪守宫规,老老实实翻的,但就刚好翻到你。此乃天意。”
石虔白天上朝,想来一帆风顺,这会儿语气轻快,动作也轻盈。
他其实在这方面颇有些天赋,若真想好好伺侯谁,手法是能包人满意的。换作邓筠或李玉淑,此刻必是受宠若惊,继而食髓知味。
可惜宁絮再也体会不到这事的半分好处,男人或温柔或粗鲁,或昂扬或疲乏,对她来说都与挨刀子无异。她就躺着动弹不得,等着一把又一把刀子把自己的皮肉刮干净,露出森森白骨。
每每这时她思绪就遨游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漫无边际。
不过她跑不跑神,男人是意会不到的,因为她永远不露破绽,到了哪个阶段,就给出恰如其分的反应,音调和表情都做得无可指摘。
石虔一脸餍足,洋洋自得:“怎样?今日总不疼吧?”
倒确实不疼,她也做足了心理准备,没去想太过惨烈的东西,因而此刻算得上体面。
她小脸红扑扑的,娇艳欲滴,摇头的时候一缕发丝粘在颊边,显得明媚而天真。
石虔将这缕头发给她捉下来,别到耳后,搂着她蹭了几下:“三娘,你说,朕还算会疼人吧?”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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