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睁开眼,暮色四合,周遭树影、湖泊被夕照染上一层金色。

她从少年怀里挣脱出来,坐直打量了一圈,蹙起眉头,“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

“都这个时辰了?”突然意识到四周环境陌生的紧,“这不是回去的路?”

宋默低低“嗯”了一声,没再回答。

“阿爹该等急了。”温禾从宋默手里夺过缰绳,正要调转马头。

轰——

山顶突然爆出一片刺目的火光,烈焰腾空而起,随之而来的是滚滚的浓烟。

温禾的手僵在半空,全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凝固、发麻。

缰绳从手中滑走,枣红马顿下步子,不安地在原地踢踏步子。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脑袋无法运作,过了半晌才梗着脖子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宋默,她的声音发颤。

“是你。”

不是疑问。

少年眸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山火,暮色渐浓,半张脸隐没在黑压压的树影里,明暗交错。

朱唇张开又闭合,“不是我。”

压抑的沉默让心如铅沉重,温禾死死盯着他:“除了你又能是谁?”

声音越说越高涨,到最后尾音几乎掺杂着哽咽,“大家对你不好吗?寨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你很好啊,他们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伙同朝廷的那帮走狗!大家只是想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而已,又有什么错!”

宋默呼吸一滞,但发出的声音照常平静的可怕,似乎在说与其无关的事。

“你不信我。”

他垂下眼睫,平素温禾最喜欢他看上去乖巧无辜的模样,像极了柔顺的小羊羔,以至于她忘记了眼前此人是嗜杀无情的魔头。

“信你?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此刻,她恨极了他,也恨极了自己。

如果一开始,一开始她就不应该让他留下来!

天光愈来愈暗,宋默眸中的颜色看不清晰,他仍在辩解。

“招安不成,朝廷势必攻山。”

温禾冷笑道:“可是熊虎寨的位置,只有寨里的人才知晓。不是你,又能是谁?谁会蠢到把自己相依为命的地方拱手让人?”

少年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他竟不知,自己在她心里,是这样卑劣的人,是会为了蝇头小利便背信忘义的小人。

如此不堪。

温禾冷声道:“下马。”

“你要回去?”

“那是我的家。”她推开宋默就要跃下马背。

少年却先一步落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温禾奋力挣脱,却仿佛被铁钳制住,死死禁锢。

“放开!”

“你不该去。”宋默非但不松,反而将她拽得更近。

他眸色深沉,翻涌着一些温禾读不懂的情绪:“别去送死。”

“贪生怕死的鼠辈!”

温禾冷笑,竭力反扣住宋默的手,若他再敢阻拦,她不介意杀了他。

反正,他不死不灭。

少女仰起头,巴掌大的脸清秀又坚韧,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眼神冷漠:“宋默,我同你,终究不是一路人。”

话音未落,温禾的掌心落下,同时随之而来的是白色粉末飞扬。宋默瞳孔骤缩,却已吸入大半,头脑昏沉,眼前重影叠叠。

天旋地转间,他看见温禾抽身而退的身影渐渐模糊。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骗子。”

*

“驾!”温禾狠夹马腹,枣红马吃痛嘶鸣,如箭一瞬冲入山间的小道。

她抄近路回去。这条路没什么人走,灌木长得异常枝叶繁茂,她纵马经过,带尖刺的植物勾破新买的衣裳,失去庇护的皮肤难免被荆棘划伤,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她无暇顾及,只愿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扬起的鞭子七零八落,她不愿去想,只朝着山顶那片火光去。

越靠近山顶,硝烟浓重呛鼻的味道和空中的焦糊味就越重。

一颗心缓缓沉下去。

天际响过闷雷,疏忽间落下一场夏夜的雨幕。

狂风呼啸着,卷着雨丝斜斜,马蹄踏过坑坑洼洼的泥泞山路,于水塘里溅起弱小的水花。

突然,枣红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温禾只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随着坠落的马匹急速下坠——

最后,“砰”的一声闷响。

她重重摔在陷阱底部。

山里的猎户为捕捉大型猎物,防止猎物逃脱,喜欢把陷阱挖得很深,并在底部放置削尖的竹刺。若有猎物不幸跌落,尖锐的刺会率先扎破身体,然后在陷阱里静候死亡。

枣红马先一步被扎穿,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她侥幸落在马身上,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对不住……”

她踩上马背,指甲攀着粗粝的陷阱内壁,混着雨水的泥土又湿又黏,她尝试了好几遍,几近筋疲力竭。

第一次,只爬了半丈就滑落。

第三次,指尖磨出血来,踩空了石头,又跌落下去。

第七次,豆大的雨点落在洞口,打滑,摔回马的尸体上,肋骨传来钻心的疼痛。

直到第九次,她终于抓住洞口最后一块凸起的岩石,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爬出去。

瘫倒在泥泞的陷阱边。

只来得及喘两口气,抹了把脸上的血雨,便立马爬起来。

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拽得她几乎站不稳,扶着粗糙的树干跌跌撞撞地迎着夜色赶路。

远处那片火光将夜幕照映成赤红色,温禾隐约能听到刀剑相向的厮杀声。

待她踉跄地冲进山寨时,眼前的景象令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烈火无情吞噬她熟悉的每一寸砖瓦,那棵她过去两个月常常攀爬的老树烧焦后轰然倒地,精心布置的生辰宴席转眼间化为焦土。

熊熊烈火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熟悉的身影。

“婆婆?”

温禾颤抖着手推了推背对着她的张婆婆,没有反应。她拉着翻了个身,张婆婆睁着眼,嘴角挂着血。

怀里抱着一屉打翻的蒸茏,其中的甜糕洒了一地,沾上尘与血。

蒸笼之下,是被贯穿的洞。

黑漆漆的,几乎要把她吞掉。

她自小害怕血,万物烧焦的味道和尸体的鲜血腐味混杂在一起,她难以忍受,用手紧捂住嘴。

温禾木着脸爬起来,像个游魂似的在尸横遍野的寨子里穿行,每走一步,她都踩在相识之人的血泊里。

一个接着一个翻看。

教她拉弓射箭,带她打猎,会笑着夸奖她不愧是少当家的李叔。

刚生下遗腹子,常常带着可爱活泼的婴孩,在小溪边同她说笑的江姨。

第一次见面时,不及她半人高,却拉着她的衣摆说以后想嫁给她的小石头。

……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强忍着对鲜血的恐惧,温禾翻看了最后两个人。

昔日清俊的男子半边身子都烧成了焦炭,看上去可怖可惧。他怀中紧紧护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用身体为她筑起最后一道屏障。少女清亮的眼神暗淡,眼角垂泪,手指紧紧攥着男子的衣领。

温禾认出来了。

生辰宴之前,她送了请柬给江公子和李雀儿,邀他们二人一起上山来玩。

三日前,李雀儿还红着脸对她说:“元宝,我与江郎下月初八成亲,你一定得来当我的送嫁娘子。不然……我就!”

少女娇嗔的模样浮在眼前又化成灰去。

是她害死了他们。

视线斑驳,好像起雾了。

“阿爹、阿爹——!”

撕心裂肺的呼喊穿透雨幕,却被越来越烈的火舌卷入绝望的边缘。

*

夏侯守立于精兵阵前,火光中他的脸忽明忽暗。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脸上盛着胜者的讥笑:“覃争义,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要拒绝本将的好意呢?”

当初他念在此人是个人才,有意招安,却不想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当面撕毁招安文书,令他面上难堪,颜面尽失。

想到那日被拒绝的不愉快,他冷冷笑道:“守着这群老弱病残,与朝廷作对,这就是你所谓的义气?值得吗,为这些蝼蚁放弃高官厚禄,放弃这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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