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阮下意识地攥紧挎包,那支小巧的录音笔刚被她匆忙塞进去,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按键时的触感。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惊觉周遭环境的剧变。
门外那条原本熟悉得闭眼都能走完的灰白楼道,此刻如同被浓墨浸透的宣纸,似一幅诡谲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化为一片陈旧阴森的欧式古堡回廊。
霉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尘土和朽木混合的陈腐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让人喉头发紧。然而那惨白的水泥阶梯固执地存在着,与墙上泛黄的华丽墙纸形成刺眼的对比,仿佛两个格格不入的时空碎片被强行拼接在一起。
短暂的死寂后,王檇最先找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啥情况?”
“先往上走吧。”那股浓郁的霉味让尘渚皱了皱眉,他想到那从楼梯间翻腾上来的血水,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向上走去。
起初几步,感觉尚算正常。
但很快,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你们觉不觉得……”杨素阮的声音细若蚊呐,紧紧挨着黎落央,“这楼道……好像变宽了?”她用手比划着墙壁之间的距离,眼神里充满不确定。
王檇仿佛找到了共鸣:“嗯……而且这一层楼没有任何房间,难道我们到顶楼了?”他仰头向上望去,试图寻找尽头。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尘渚略带凝滞的声音:“不,还没到头。”尘渚也停下了脚步,微微仰着脸。
目光所及之处,惨白的阶梯依旧向上延伸,没入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到终点。
那种感觉,仿佛楼梯在黑暗中无止境地复制、生长。
诡异的气氛再次加重。他们硬着头皮继续上行,脚步变得迟疑而沉重。越往上,那份空间的扭曲感越强。
就在走到某个转角平台时,走在最前面的尘渚忽然“咚”的一声,额头似乎撞上了什么无形的障碍物。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额头后退半步。
“怎么了?”王檇赶紧上前,伸手向前探去。
他的手掌毫无阻碍地向前伸出,却在离地面约半人高的位置,清晰地触摸到了一面冰冷坚硬却完全透明的“墙”。
这“墙”如同凝固的空气,将向上的楼梯拦腰截断。
下半截楼梯被这无形的壁垒阻挡,而上半截那些平整得如同崭新石膏模型的白色阶梯依旧固执地向上延伸,与脚下带着颗粒感的粗糙水泥台阶形成怪异的对比。
“空气墙?”王檇惊疑地用拳头敲了敲,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尘渚揉着额头,目光扫过脚下粗糙的阶梯,然后又望向墙上方那光滑得近乎虚假的白色台阶。
一个此前被他忽略的细节猛然撞回脑海——
这座楼呈现出一种头重脚轻的形态,上面大下小,就像……一个倒置的物体?
一个大胆到荒谬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仔细感受着胸腔深处的搏动。接着,他又迟疑地将手缓缓移到右边胸口,同样仔细地感受着。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王檇:“……你干嘛?”
尘渚缓缓放下手,摊开手掌,似乎还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右侧跳动时与肋骨摩擦产生的细微震颤和余温。
他抬起头,说出的话如同投下一颗炸弹:“心脏长反了。”
王檇:“??”
尘渚瞥了他一眼:“这个世界是反着的,我们现在在镜子里。”
“那道空气墙是面镜子。三楼的‘上面’其实是二楼和一楼。而真正的天台,应该在地底。”他伸手触碰无形的镜面,向上望去:“那上面才是镜子外的世界,相对‘真实’的世界。”
“啊?”剩下三人被这信息震得发懵,世界观仿佛瞬间被颠覆揉碎,只剩下头晕目眩的混沌。
他们也慌忙探了探自己的心跳,发现心脏确实在右边。
王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自己陷入迷茫。
他猛地感到一阵心悸,并非来源于自身,而是一种被窥视的寒意。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楼梯拐角处那片浓重的阴影。
“嘎吱……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的摩擦声从阴影里渗出。
那声音像是什么沉重又柔软的东西在反复挤压变形,缓慢而执着地靠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木腥味顺着声音弥漫开来,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
王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秒,紧接着便是疯狂地擂鼓,血液冲上头顶让他眼前发花。
在这一阵毛骨悚然的声音下,一抹臃肿的红色从楼梯的遮掩下晃了出来。
那抹红色是一个巨型的不倒翁。
但是它由扭曲变形的人体所制成。
那大概是一个女子,失去生机的苍白脸上被勾勒起一张红艳艳的小嘴,一头黑发熨贴地敷在不倒翁的“头”上。缝在下半身的红裙大面积地铺盖下来,连不倒翁的脑后都被红裙包起来。
这具躯体似乎去除了骨头,由一滩软肉倒进模具里形成,惊悚地完美还原不倒翁臃肿圆润的椭圆形,在那里“嘎吱”“嘎吱”地晃着。
“卧槽!!”
“跑!”
一行人想也不想,火速飞奔下楼。
变化后的欧式楼道虽然宽阔,那始终如一的水泥阶梯仍旧凹凸不平,仿佛古堡年久失修的产物。
身后不断伴随着不倒翁“????”的臃肿跳跃声,眼前的楼道在极度恐惧的注视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拉伸,变得漫长而扭曲,脚下的坑洼不断将他们绊得踉跄,几乎摔倒。
“咔咔咔……咔咔……”
身后紧跟着疑似东西开裂的声音。
王檇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往前冲,但背后那催命的破裂声却像钩子一样钩住了他的好奇心。极度恐惧中夹杂着一种扭曲的冲动驱使他回头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深沉的悔意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畸形不倒翁从腰部开裂,里面一个小一些的不倒翁姑娘从那平整光滑的血肉断口里蹦了出来。
紧接着这个姑娘的腰部也裂开,蹦出一个更小的不倒翁女孩,以此往复……
她们的身体里都被掏空了,内部血肉被削得平整,宛如一个真正的木质套娃。血腥味并不浓重,只有淡淡的木腥味。
开裂的不倒翁也没有就此保持腰斩状态,她们的腰部没有被整个切断,被涂抹得艳丽的脸蛋轻微一甩便又使身体合上。
她们笨拙地向下蹦着,在后面发出此起彼伏的“????”跳跃声。
那根本不是不倒翁,而是无数个畸形套娃!!
王檇觉得自己要疯了,脑海中乱飙出的是一个童话故事:从前,有一对牧羊人兄妹。一次暴风雪中妹妹在羊群里失踪,哥哥很伤心,于是雕刻了一个又一个木头娃娃。
木头人越来越多,他就把木头娃娃的中间掏干净。大的套着小的,组成了套娃。
“……”
“啊啊啊啊!!!别回头!”极度的恐惧转化为疯狂的动力,王檇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下子冲到了队伍最前面,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仿佛要将那恐怖的景象从脑海中驱散。
他这一喊,反而让紧随其后的尘渚和黎落央下意识地回了头。尘渚的眼神骤然收缩,黎落央也倒吸一口冷气。
只有杨素阮完全被恐惧攫住,死死闭着眼睛,发出压抑的呜咽,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紧跟着王檇模糊的背影向下狂奔,对身后的一切充耳不闻。
不知跑了多久,耳边只剩下白噪音的轰鸣、被隔绝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阴冷的空气扑灭身上的燥热,那恐怖的蹦跳声似乎渐渐远了……
又向下冲了十几级台阶,王檇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停下脚步。
他眼前阵阵发黑,终于意识到那些套娃没有追来。
“呼…呼……那…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撑着墙大口喘气,几乎虚脱。
尘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台阶下走,撑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喘息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风箱在拉扯:“……套娃在上面几层楼就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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