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执脖颈僵硬,半晌才转过身去,看向那个在黑夜中气势逼人的皇子,饶是张狂如他,心中也有一丝惊惶,强行按下声音中的颤抖,道:“四皇子有何指教?”

殷禛将满身血污的老门房轻轻放在地上,淡淡道:“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上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这样吗?”

崔执喉头一紧,涩声道:“你难道想让我……你今日决计不放过我?”

殷禛淡淡道:“不错。”

王杰眼中燃着复仇的怒火——他要亲眼看着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崔执咬紧牙关,心道今日碰了惹不起的硬茬,暗处不知埋伏着多少江湖高手,若想活着出去,只能——

他缓缓将银枪划出一个弧线,电光石火间,只见枪穿透他的左手手掌,整个手掌鲜血淋漓。

崔执闷哼一声,惨白着脸,道:“这样可以了罢?”

殷禛不置可否。

崔执抱着自己受伤的左手,缓缓向外走去,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王杰死死盯着崔执的背影,视线回到殷禛身上的时候依旧带着怨毒的神色——既然有高手护卫,为何不让崔执当场毙命?老门房这样惨死,那人一掌就抵消了?

他嘴唇张张合合,终究没说什么,确认崔执已经离开之后,只道:“好在四皇子带了暗卫,才解开了这困局。”

却见殷禛身姿颀长,脸色煞白,丝毫没有脱困的轻松。

夜幕如墨,一番刚刚经历过腥风血雨的院子之中,刚刚斜睨一切的皇子,抬头看了看屋檐,露出未被黑袍遮盖的脖颈,修长挺拔,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王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如泼墨一般的夜幕,空无一人。

他正想询问,却听这个刚刚生死面前淡定自若的皇子,声音有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

——“阿昙,是你么?”

惠定全身一震。

王杰在一旁听着,不明所以,道:“四皇子是在问谁?”

殷禛努力平复呼吸,猛地攥紧拳头,借指间的刺痛稳住心神,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道:“听你们大当家说,府里来了三位镖师?”

惠定轻轻蹙眉——刘相卿果然认出了她。

王杰一拍大腿,道:“他们就住在北院,前院这么大动静,北院竟一点声响也没有,不知道有没有出事!”说罢便转身向后走去,余光看到躺在冰凉地面的老门房,心中猛地一痛。

殷禛知他心中所想,道:“你将老人家妥善安置,我去后面看看。”

王杰眼眶一热,猛地点了点头,抱起老门房便向门房房间走去,拔脚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殷禛,却发现他还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掌柜的去了哪里?为什么四皇子会在此?王杰随着刘相卿走南闯北多年,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能说,不该问的问题不要问,是以他虽然一肚子疑惑,却一个问题都没有提出。

满腹疑惑的不只王杰一人。

殷禛微微闭眼,脑海中浮现今夜的情景。

今夜他如常就寝,梦中他又见北狂庭院,庭院中间有一个小亭子,亭子中间坐着无法动弹的自己。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那个小僧人不是救了自己了么?

只见阿昙出现在通向湖心亭走廊的另一头,一步一步走近湖心亭。

忽然之间,狂风四作,风沙漫天!

以亭子中心为圆心席卷而来,将亭顶碾得粉碎,他还在亭心,而阿昙仍旧朝着风沙中心走去!

“停下!阿昙停下!”

殷禛于睡梦中猛地惊醒,背后冷汗淋漓——他又梦到了阿昙。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唐福轻声道:“四皇子,有急报。”

殷禛稳了稳心神,道:“进。”

一个身着灰色无纹长袍的青年男子推门而入,道:“刘相卿持密令求见。”唐福恭敬地答道,心中却暗自惊讶。

他见四皇子坐于床侧,衣衫凌乱,失魂落魄般,四皇子自从掌管灵雀阁以来,性子愈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事能让四皇子在深夜如此惊惶失态?

殷禛皱了皱眉,刘相卿受他之命赊销茶砖,维持牧民的基本生活,以防皇太子从中作梗才给了他随时可求见自己的密令,难道是那批茶砖真出了什么问题?

殷禛披上外袍,淡淡道:“传。”

刘相卿恭敬地俯在地上。

殷禛听刘相卿报说又见到了那个小僧人的时候,他只觉得一只巨大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还活着!

她竟还活着吗?

稍一牵扯,背后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他没有用宁不许给他的药膏,任由那道剑伤结了一道狰狞蜿蜒的疤。

为免节外生枝,他穿着刘相卿的黑袍出了城。匆匆进入北院,见那屏风后面的屋子,未燃烛火,一片寂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上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后来听到那声哭嚎,他胆战心惊,虽然是男子哭嚎,但他总隐隐觉得不安。再后来一枚暗器击落长枪准头,他总隐隐觉得檐上那人就是阿昙。

可现在离得愈近,他愈不敢去确定。

如果刘相卿认错,那并不是阿昙,他又该怎么办。

惠定看殷禛伫立原地良久,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她本就无意再见殷禛,他的父亲弑她双亲,他们是天生的仇敌,再见又能说些什么。更何况她已和钟祁海约定了明晚去夺回头颅,如何能在此耽误。

她定了定神,转身便要离去,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纵身跃下屋檐。

是谁?

殷禛站在屏风外半晌,屏风那边,屋内未燃灯烛,只有檐角的黄灯笼的暖光柔柔地照耀着整个院子,屋内则异常安静。刚刚南院的一番打斗,仿佛半点都没有传到这个屋内。

难道出了意外?

殷禛心中一惊,顾不得那许多,绕过屏风,正欲敲门,又忽然把手放下,只轻声道:“阿昙,你……你好么?”

屋内无人应答。

殷禛顾不得那许多,伸手在门上一推,门轻轻地打开了。

院内暖光透进屋子,隐隐约约看见床上卧着一人,虚掩着被子,那人身形窈窕,流云若水,一望便知是个女子。

殷禛呼吸一滞,那是阿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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