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风有些大,白日的酷热如同被横扫,风雨欲来。
听闻沿海夏秋之间,多有飓风,飓风一来,狂风暴雨总要几日方休,最猛烈的时候,堪称灾害。
林晚棠长发随意束成一髻,额角碎发被吹得散乱,蒙住眼角,还似又沙石吹来,让她眼睛发疼。
她脑海几乎一片空白,只知最坏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不仅在劫难逃,还要猝然与心上之人,反目成仇。
明明前一瞬,她还自以为得手,最后一个追兵不难解决,她自信满满,事成的喜悦几乎满溢出来,这是她肖想了数个月的胜利。
此刻尽毁。
不,也不算尽毁,至少封琰应该是活不成了,而她只要能逃脱,或者死去,总之想办法让封霁没有证据将此事安在她头上,不连累宁国公府,也算满意。
心念数转,实则只过了短短瞬息。
林晚棠自知难逃,提剑而上,一边道:“这剑上淬了毒,你若不想死,就放过我,当不知道!”
封霁闭了闭眼,旋身躲过她一击,道:“你叫我如何能当不知道,你杀的是当朝太子,是我亲侄儿,我不明白,你与他,当真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要互相残害至此?”
“是!”林晚棠用力答道,再次攻去,然而封霁却不躲了。
她惊吓之间,短剑直接脱了手。
她之所以敢攻击他,是因为相信以他的厉害,不会被她伤到分毫。
她只是想逼他放手,并不想要他的命。
封霁当然不能死,他活着,与封琰死了,一样重要。
林晚棠见他面色沉冷中还透着失望、挫败与隐痛。
她知道他难以接受。
短剑脱手,她身上已经没别的武器,只能继续逃,可刚转身,便被封霁扑倒在地,他还有心帮她垫了一下,不至于直接摔向地面,可同时抽了衣带,动作迅疾地将她双臂反剪至后背,绑了个结结实实,林晚棠反应过来时,已经挣脱不掉。
她被封霁拉扯起身,还有一双腿是自由的,明知跑不过,还是气愤得要跑,果然被封霁眼疾手快拦了,抓着她手臂不再放。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种诡异的沉寂。
忽然他伸手递了个指尖大小的药丸到她嘴边。
都这般了,他凭什么还以为,她会乖乖吃他递过来的东西?
林晚棠张嘴咬住,紧接着“呸”到地上。
身后的人似乎深吸了口气,静默须臾,她下巴蓦地被他捏住,回过头时,一个带着无从抵抗的力道的吻落了下来,霸道蛮横,密不透风。
一粒药丸被推至她唇齿间,还不够,还要推到她喉口。
林晚棠被逼得仰着头,不属于她的,滚烫的舌,津液,逼得她不得不吞咽,药丸顺势被她咽下。
封霁立即与她分开,达成目的,一瞬也不停留。
“随时还会有追兵过来,我虽不会放过你,但也不想让你落入天武卫手中。”
他冷冷说完,一手环着林晚棠的腰,飞身而起。
过了片刻,封霁带她停在了一处民宅内的庭院中。
这是个二进的院落,精致小巧,看起来是个颇为殷实的小家。
二人的出现将守夜的仆从吓了一跳,很快惊动了这院中的主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俩,见封霁器宇轩昂气势凌人,又押着一个黑衣人,便有些战战兢兢。
封霁递过去一个金锭子,道:“内子年纪小贪玩,穿成这般离家出走,家中父母还在等着,她继续穿成这样难免让老人家更生气,劳烦二位给一套干净衣裙。”
胡说八道的话从他嘴里出来,莫名就让人信服,连林晚棠都有点恍惚。
年轻夫妇没那么害怕了,一口应下,又道:“一套衣裙而已,远远值不了一锭金子,我们便不收了。”
封霁仍递着,道:“二位请收下,内子挑剔,衣服最好是新的,料子也要好,不然她不情愿,亦方便向家里长辈解释,说是在外买的成衣。”
夫妻二人一脸了然,毕竟若穿了套来历不明的旧衣回去,这小媳妇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个时辰外头的店铺大多也都打烊了。
他们家中还算殷实,吃穿用度不错,料子好的新衣有好几套。
封霁要求的多,又执意给金子,看着也是出手阔绰不缺钱的人,夫妻二人勉强收下。
少妇热心道:“我带这人夫人进屋更衣?”
“我来吧,她有些三脚猫功夫在身上,一心想跑,我不放心。”
林晚棠羞愤地瞪向他:“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封霁冷冷反问,“你离家出走数日,我可有追问你去做了什么,可有指责?不过是不想你再跑而已,还要费尽心思让家中父母不那么生气,我对你还不够好?”
“你……”还真演上了是吧!
少妇多看了两人几眼,心中暗叹,这小夫妻样貌真是登对,还似欢喜冤家。
她无声笑笑,应道:“那公子带着夫人随我来吧。”
两人都会功夫,她夫君不放心,陪着一起进屋,没一会找出来一套软烟罗裙子,一看便是应季制的新衣,两人身形相差无多。
少妇指了指另一边的房间,道:“那是我夫君的书房,二位去那里换吧。”
封霁接过衣服挂在臂弯,另一只手臂揽着林晚棠往书房走。
关上门,回头时发现林晚棠正小步后退,触及他目光,她嗓音透着些许慌张:“你不会真要替我换衣裳吧?不、不行……士可杀不可辱!”
然而封霁只是十分冷淡地道:“我说了,只是不想你有机会逃。”
冷淡到,好似方才一口一个“内子”的,不是这个人。
书房中有一扇屏风,将主人书案与会客的茶室隔开了,封霁轻松将屏风搬来,正好隔在他与林晚棠之间,又将衣物搭在屏风上,道:“换吧。”
林晚棠莫名烦躁,绕过屏风,背对封霁,亦冷冷道:“松开。”
不松开也换不了,封霁像是才想起来,给她松了绑。
两人继续沉默无言。
林晚棠更衣时,发现身子变得乏力许多,连换个衣服都觉得累。
衣服换好后,她才忍不住问:“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
早该问的,只是她赌气,不想跟他多说一句。
“软筋丹,一小粒而已,只是让你动不了武。”封霁语气漫不经心。
林晚棠只觉身子软绵绵的,这何止是动不了武。
“都给我下药了,还怕我逃?!”林晚棠气道。
封霁淡淡看向她,“你不老实,还不自量力。”
见她浑身上下收拾齐整,就差那一头随意束起的发髻不伦不类,他眉头微皱。
这样回驿站还是不行,哪怕头发也收拾好了,她这张脸也不能示人。
随后封霁又拜托夫妻俩帮忙,叫来婢女给林晚棠重新梳了头,要了一片面纱给她蒙住下半边脸,才作罢。
之所以不给她戴帏帽,是因为这两日她都有戴帏帽出入驿站,与高淼往来,恐怕引人联想,毕竟高淼死在房中,最有嫌疑的,便是他带进房中的女子。
此时林晚棠的药效已经完全发作,走路都有弱柳扶风之感,封霁对夫妻二人道:“内子虽练过些许防身的功夫,奈何先天不足,容易体虚力弱,让二位见笑了。”
“那要不要我们派马车送二位回家?”妇人依旧热心。
“多谢,不必了,她若走不动,我可以背她。”封霁客气而疏离。
他多言一句,不仅是为了不让二人起疑,还有别的考量。
今夜过后,天武卫必定会四处搜查盘问,他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只有让他们以为林晚棠十分柔弱,与杀害太子的女刺客沾不了边。
林晚棠跟随高淼进驿站,大堂内的堂倌小二必定记得她,高淼死了,她也不见了,隔壁的太子又遇害,天武卫只要问出这些,便知刺客是就是随高淼进驿站的女子,是个女刺客。
除了民宅,封霁紧紧牵着林晚棠的手,往回走。
然而林晚棠走得慢,此处离驿站已经有些远,封霁心挂驿站内的乱子,离民宅稍远些后,便抱起林晚棠,运起轻功迅速往驿站赶。
林晚棠只觉自己此刻就像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软脚虾,索性闭眼装死。
况且封霁说过,他也没打算放过她,不交给天武卫,只为亲自治她的罪。
她难逃一死,反抗没有意义,乖顺些,若有机会,还能求他放过宁国公府,只让她一个人死了,给他侄儿偿命便是。
驿站内外已经戒严,封霁抱着林晚棠出现在驿站时,守在此处的天武卫面上皆露出些惊讶之色。
在去追刺客之前,封霁自然要先看过封琰的情况,于是原本只是暗中回东如的他,被迫现了身。
他赶到封琰床榻前时,床边还有三个眼生的暗卫,其中一人神色凝重地告知他,刺中封琰腹部的匕首虽未伤及要害,却带着不明剧毒。
这个暗卫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为封琰封了穴,暂时抑制了毒性扩散,但此人猜测封琰所中之毒不同寻常,需尽快找大夫解毒,封穴最长只能压制两个时辰,若毒性够厉害,还会更短,不能及时解毒,依旧会毒发。
封霁是从高淼房中过去的,见过高淼的尸体,知道高淼亦是中了毒,已经死透了,故而他知道此毒的厉害。
封霁不是大夫,只能命人快些找大夫来,他则去追林晚棠。
他心中再不平静,也不想林晚棠落入天武卫手中,若是那样,就算封琰活过来了,林晚棠也逃不过一死,林家都得死。
追捕时,他留了心眼,不让同时追捕的天武卫发现他,这样才好暗中将林晚棠带走。
故而天武卫虽知道他追出去了,却不知道他出去后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带一个女子回来。
这小半时辰,已经够天武卫查到刺客是高淼带来驿站的女子,但见封霁将女子抱在怀中,小心呵护的模样,他们哪敢事先将那女子看作是封霁抓到的刺客。
况且这女子瞧着柔弱无骨,虽蒙着半边脸,可露出的眉眼却十分娇媚,她在封霁怀中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更添柔弱之感。
封霁也不解释,以他的身份,主动解释反而叫人怀疑。
他不仅不解释,还问守在这的天武卫统领:“刺客可抓到了?”
“卑职无能,刺客对东如的街巷十分熟悉,手下人皆跟丢了,”统领汗颜道,“但卑职已经派人联合郡守府的官兵,一起全城搜查,城门亦戒严了,包管刺客逃不出去,卑职也已初步查清,刺客是高大人带进来的女子,高大人已被害身亡,可惜除了死去的高大人,没人见过女刺客真容。”
统领说着,不着痕迹瞟了林晚棠一眼。
封霁道:“不错,你再派人连夜去临海,调些人手回来,务必将刺客抓拿。”
“是!”
吩咐完,封霁叫来景初和郁柒,劈头盖脸便是训斥:“本王将人从临海带回来,叫你们好生安置,你们就让她住那种不入流的客栈?!三教九流来来往往,若不是本王顺路去看她一眼,便要出事了!”
两人都认出了林晚棠,虽不明所以,但不敢反驳,景初甚至配合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旁边的天武卫自此便知,原来这是靖王殿下自临海特意带回来的美人,难得一见,靖王为美色这般。
林晚棠闭眼装死。
封霁抱着她一边往楼梯走去,一边问天武卫统领:“太子如何了?”
林晚棠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冲破胸腔,连封霁都能感觉到她的一样,只是故作不觉。
听这话的意思,封琰居然没死,林晚棠不愿相信,心里满是不甘。
她听见那位统领道:“大夫看过了,但……他说此毒复杂,他解不了,卑职找了不止一个大夫,全城但凡有些口碑的,不管身在何处在做什么,都被带来了,可没有一人有把握能解毒……”
他语气微颤,若封琰真的死在这,今日所有负责驿站守卫的天武卫,都不得善终。
林晚棠闻言却暗暗冷静下来,虽然不知为何封琰没有立即毒发身亡,但她自信,她的毒没有大夫能解得出来。
封霁将她带回了他房中,关上门,他对怀里还闭着眼的人道:“还要装到何时?”
林晚棠睁开眼,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还要抱到何时?”
下一瞬,她猝不及防被放下,没站稳,软绵绵跌坐在地。
“解药。”封霁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比在暗巷中刚见到她时更冰冷,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封琰所中之毒不一般,她若不给解药,没人能救封琰。
林晚棠抬头看他表面冷淡冰冷,实则眸子深处酝酿风暴,他乱了,她面无表情欣赏。
直到封霁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林晚棠才道:“没有解药。”
“我那么要他死,不惜筹谋许久,追到东如来亲自动手,又怎么会留退路?”她戏谑地看向他。
“你会。”封霁一字一顿道,他蹲下身,宽大的手轻松捏住林晚棠脖颈。
他尚未用力,林晚棠已经不自觉出了层冷汗,她从未如此近看过封霁此刻的神情,冰冷到极致,所有感情都消弭,好似随时能面无表情夺人性命。
她早已接受自己会死,但这样的他亲手行刑,她还是会忍不住胆寒。
林晚棠干脆闭起了眼。
冰冷粗粝的手如蛇一般在她细弱的脖颈摩挲,仿佛随时要绞紧。
她感觉过了漫长的时刻,实则不到半刻,封霁并无多的动作。
她一边害怕一边不耐,他感觉到她的微颤,终于开口道:“你一直很聪明,既然筹谋了这么久,又知我也来东如,如今的状况不会想不到。”
“交出解药,我便当你没来过东如,否则,不止是你,亦不止是宁国公府,而是林氏九族,都会因你,人头落地。”
他语气犹如冷酷的行刑官。
林晚棠却睁眼望他,挣扎道:“你别吓我了,你知道我做的事与林家无关,我不过是报当初华林园他害我之仇,除了高淼,没人知道我来了东如,家中也只以为我去西平看父亲了,你一定也不想牵连无辜,林家为大晋守卫西疆,功劳无数,皆是忠军良将,况且动了林家,势必牵连甚广,你会为大局考虑。”
“你只杀我一人为你侄儿偿命,便够了,好吗?”她眸光透着渴求,楚楚动人。
封霁却蓦地收紧了五指,将她拽至眼前一寸,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地对视,他咬牙道:“你别以为我对你好,便是什么良善之人,林氏无辜与我何干,大局又算什么,太子的生死更事关大局,解、药!”
林晚棠被他掐得难受,他应该还留了力,她尚能喘息,只是吐字艰难:“真的……没……有……”
“你还是不信。”封霁站起身来,同时单手将她提起,托着朝房门走去。
“我这便带你出去,交给天武卫统领,他们只听令于皇帝,只要他们知道了凶手是你,是宁国公之女,株连九族,谁也拦不住。”
他步伐迈得极大,没有一丝犹豫,转眼便到了门前,手摸上了门栓。
林晚棠因方才他在天武卫面前极力替她隐瞒,而生出的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她真的怕了。
“等等!”门已经被封霁打开。
他闻言看向她,眼底已经没了最后一丝耐心。
林晚棠心沉到谷底,想叫他先关上门,却不敢耽搁,小声直接道:“在我之前住的客栈客房里。”
封霁带着她后退一步,回到房中,关上了门。
林晚棠已经被他松开,却仍后怕,更怕他再次将她送出去。
门关上后他刚转身看她,她便迫不及待道:“解药就在枕头下,但是……”
封霁已经吩咐人去取,听她犹犹豫豫,“但是什么?”
林晚棠咬咬牙,“解药只能让他活命,日后仍会不定时发作,每回发作数个时辰,需承受万蚁啃噬之痛,但不会危机性命,这已是我能尽力做到的了,若你还想要更多,哪怕杀了林氏所有人,我也拿不出来了。”
封霁立即吩咐郁柒去取,他跟踪过林晚棠,知道云迎客栈在何处。
郁柒走后,封霁神色复杂地看向林晚棠。
“我从未想过,你会恨他至此,又会如此胆大,”封霁嗓音沉沉,“你与他,当真要闹到这种地步吗?”
林晚棠已经做尽了能做的,哪怕她毒害未遂亦是有罪,但知道封霁拿了解药,就不会再牵连林家,她突然又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是,”她无比确定道,“不是我杀他,便是他杀我,你曾叫我忍,因为他不仅是你侄儿,还是太子,可你想过没有,有朝一日他坐上皇位,掌握无数人的生死,包括我的,我当如何自处?”
封霁皱眉:“我会管他。”
“笑话!”林晚棠直接笑出声来,讥讽道:“你以为他会敬你这个皇叔,一辈子听你教诲?你待他过于严厉,难道就没想过,他会暗暗怀恨在心,他日他登上皇位,说不定你比我先死。”
“你这是胡言乱语为自己开脱,他近来分明长进许多,也愿意和平待你。”虽这般说,封霁心中还是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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