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姜氏也被这一惊一乍的年轻人给吓了一跳,莫非因为宝儿生病,让人给嫌弃了不成?
她有些惊疑不定地走上前,看到这年轻的书生慌慌张张拍着胸口,一对儿耳朵红得跟煮熟了似的,登时就明白过来,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现在这年轻人,还蛮纯情的嘞!
她也不好下了这未来小婿的面子,拍拍小郎君的后背,指路道:“宝儿前些日子还说起过你,当是关心你的,要不你去那窗户边上同他说说话?”
背对着姜氏身形高瘦的年轻人胡乱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往窗边走,不知道还以为是逃难的。
姜氏心里美啊,眼见着婚事将近,也不打扰两个小年轻说说私房话,他们这乡下不比城里人讲究,两家说好合过八字,就能把人送过去,从此成为一家人。
家里有余粮的,也会简单摆几张桌席,请乡里乡亲吃个饭,可算得上有排场的。
也就是因为方家祖上出过秀才,方衍年他爹还考上过童生,家里才相对讲究些,不仅两家相看都是请官媒来往,写下婚书交换庚帖,孩子们成婚之前更是没见过面,只远远瞧过一眼。
沅家倒是不觉得讲究点有什么不好,尤其还是讲究在宝儿身上,他们自己都恨不得将最好的捧到宝儿面前,怎么会嫌弃礼数多呢?
何况宝儿比那方家小郎还小上几岁,若是早早让人骗了去,吃亏的还不是他们家宝儿?
有句古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若是那方家小郎定亲之后做出些荒唐事儿来,也能让沅家及时发觉,早早抽身,不至于坏了宝儿的名声。
如今两家打了几年的交道,宝儿也及笄了,方家小郎不仅克制守礼,考上了童生也没嫌弃他们是农户出身,拎着礼物就上门来了,真让他们觉得没看错人。
姜氏喜气洋洋地就走开了,还盘算起来晚上一定要做顿好的来招待这快过门的小婿,最好商量一下把婚事定下来。
只是姜氏也略微有些惆怅,家里老大娶妻的时候,还没和方家说亲,手里头多少有些银钱使,当时聘礼给得足,又宴请了村子里的人吃席,前前后后花了有五两银子。
聘礼给了大儿媳妇家三两二,算是顶格给的,吃席又花了小一两,再置办些家具,好不容易攒起来五两银子的家底,就这么花光。以至于老二去年及冠,都没存下几分银子来娶妻,现在都还单着。
老三只比老二小两岁,现在都还没个相看的人家,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知道他家什么情况。
沅家舍得下聘,但兜里没钱啊!也就方家端看品格,不嫌弃他们家穷,愿意走动结亲。
后来方衍年的父母走了,方家也没个长辈操持,这看品格的好处就显现出来,方家小子都是他们家在帮扶,姜氏早就把方衍年看作半个儿子,自然也不会亏待人家。
可是上月宝儿落了水,看病吃药把家当都卖了不少,现在每天米缸都见底,甚至三天两头就要去背一篓柴回来烧,当真是半点银子都挤不出来了。
偏偏此前又和方家小郎说好,让人入赘到家里来,如今日子近了,即使人家小郎君能通融几分,彩礼缓着些时日给,但席面总不可能不办吧?
沅家疼爱宝儿,全村人都知道,到时候悄不声儿把礼成了,怕是不知道要遭多少笑话,谁是说他们家宝儿半个字,他们都是要心疼的。
姜氏的担忧并不夸张,甚至还保守了。
沅宁生得好看,即使因为身子弱不下田,不怎么着出门,在十里八乡也是闻名的美人。
亏得沅宁上头有三个哥哥,父亲是庄稼汉,个子又生得高,沉默寡言地提着锄头,光是远远看着都让人发怂。
后来沅家二娃上山拜了猎户,整日里鼓捣个什么弓啊刀的,十天半个月才下一回山,连老虎和熊瞎子都不怕,体力比庄稼人还好,谁敢调侃沅家的小哥儿,一箭把你射到树上挂着打。
更别说沅家老三还被乡医看上收去做了学徒,这年头乡里人是花钱看不起病,但有个头疼脑热的,人家就是不将患者拒之门外,也可以故意给你开高价药,这谁惹得起啊。
村里也有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不信邪,硬是要去招惹,衣角都还没碰到,就被沅家几兄弟追着打出二里地,有沅家三娃看着下手,打又打不死,痛又痛得很,别说村里人,连当家长的都不敢劝,几兄弟气红了眼谁来打谁,里正出面都不好使。
这么颗全家放心尖尖上宠着的掌上明珠要嫁给谁,得多少双眼睛盯着,更热闹的是那儿婿还是方家的小子,竟答应了入赘进沅家,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原本还嘲笑呢,就听人方衍年考上了童生。
童生给你家哥儿做赘婿,连席都不吃,不仅要遭人看不起,村里那群碎嘴子能拿这事儿说一辈子。
姜氏烧着火,长长叹了口气,如今开春不久,秧苗都还在地里,粮食换不成钱。农忙时节过去,田地里也不缺人手。冬去春来,山里的柴剩得不多,那点儿野菜又能卖个几文钱?家里□□口人嚼用都不够的。
前两个月为了给宝儿看病,医馆里都欠着账。就连老二也指望不得,春天山里的野物都瘦,怀着肚子的动物也不好打,否则吃绝了户,往后山里没野物了更是直接断了自己的营生。
喜悦化作哀愁,姜氏在厨房唉声叹气了好会儿,还是将梁上挂着的半刀肉给取下来,如今宝儿能用饭了,之前亏损的身子还得补起来,家里每隔两日便会想办法弄顿肉吃。
这身体补起来了,倒是省了不少药钱,姜氏做饭也没那么心疼钱,吃肉可不比吃苦好得多么。
这半刀五花肉是昨儿个老大去帮忙按着杀猪换的,主人家也知道沅家的情况,什么猪血猪下水的分给了其他人,专门切了一小块儿五花给他们家老大拎走。
以往村里人可没这么大方,完全是看在沅家即将多一个童生儿婿的面子上,村里人大都不识字,学识最高的乡塾先生也就不过是个童生。
姜氏将猪皮上的毛刮干净,又用火燎了燎,烧到起泡的猪皮发出细碎的轻响,隐约泛着淡淡的肉香。
处理干净的五花肉放进清水里泡一小会儿,浸出血水,然后伴葱姜花椒和桂叶等香料用清水煮熟,边煮边撇去浮沫,乡下自家里养的猪骚味儿有些重,经这么一处理,顿时腥臊味儿就变成了肉香。
也是托三娃子和药铺打交道的福,家里这些香料竟不怎么缺,有些是老二山里采回来晒干的,有些是老三便宜收购的,价格不高,使着也不心疼。
等肉煮好捞起来,就切成手指粗细的条,宝儿吃不得太油腻的,这五花实在太肥,可以先把油煸出来熬一小碗猪油放着,不仅做出来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那小半碗猪油还能让家里下顿肉之前有点油水饱腹。
锅里残留的猪油放上几颗□□糖炒出糖色,红澄澄的很是喜人,姜氏正准备往锅里下肉,门口光线一暗,竟是大房家的闻着香味又过来了。
“哟,今儿个才中午呢,就做肉吃,不等承显他们回来吗?”
姜氏抿着嘴唇笑了笑,手上的活儿没听,锅中泛出的甜香勾得人肚子里馋虫直叫。
“方童生今日带了礼过来探望宝儿,便留他下来吃个饭,时下已经叫光娃子去喊他爷他们回来吃饭了,等中午一家人聚一聚。”
大房家的媳妇闻言没忍住又翻一个白眼,自从沅宝儿生病,她回回来,回回都是空着手回去,已经不大乐意往这边跑了。
说来也是稀奇,这二房家的一反往常每天吃得这么好,人都养得肉乎了一圈,却日日过得捉襟见肘,连柴火都只打那么一点子,除了几根野葱,什么都薅不到。
就像今日,那么一大锅子红烧肉,连汤汁都收得浓稠,炖耙了的肉油汪汪地在锅子里乱颤,看得人直咽口水。可今日沅家那入赘的童生来,他们家令阳这回也考上了童生,虽然童生不排名次,但今后总免不了会打交道,即使大房媳妇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端人家的肉走。
得亏今天她来也不是因为这。
“那感情好,前日里张榜的时候,令阳就说看到了方童生的名字,还说有空一定要庆贺一番,瞧咱们家令阳考上了,也不忘着帮扶二房,得见咱们令阳多会想着亲戚。”
大房媳妇虽然总是来拿沅家二房的东西,但也靠着那一张嘴会说,上下嘴皮子一碰,总让人觉得她是真心待人,可但凡仔细一回味,就会发现,她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若是真要庆贺一番,早就提着礼登门拜访了,怎么会只是嘴上说着帮扶,实际上明知对方生着病,也没想着探望一二。
姜氏在这方面心思不重,老实巴交地和人祝贺几句,她都搓着手想要提点什么让大嫂带回去了,可是厨房里目光一扫,所有好东西都在锅里,实在是什么都拿不出,反倒让她窘迫又无力。
“嗐,我就是和你说一声,这不两家孩子今后还会继续读书,说不定到时候还要相互帮衬着。”大房家的看到姜氏目光转了两圈也没想到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便歇了那起子心思,开口说起了自己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不过咱们令阳争气,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童生,乡塾的夫子也说他很是有前程,家里想着给令阳办一场,请乡亲们吃个饭,热闹热闹……”
她们这头聊天聊得火热,另一边的方衍年却在小哥儿的窗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沅宁身子骨弱,经不得风,所以屋子里的窗户开得偏高,夜里就算起风也刮不到床上。
他看着窗外的影子来来去去,却半天没吱声儿,试探地开了口:“年哥哥?”
窗户外的影子应声停下了,许是距离窗户有些远,落到房间里的影子只有肩膀之上。房间里的窗户虽然开得高,其实也只到沅宁站起来时的胸口,对方站那么远,是不想让他看到,还是不想见他?
沅宁有些拿不稳。
他低头瞧了瞧落在地上的影子,头发束得干净利落,身形薄削了些,显得脖颈间的喉结几分锋利。那英挺的鼻梁形状饱满,抿着嘴唇看上去有些薄,但下巴的弧度很好看,光是落进房间里来的影子,就能看出姣好的骨相,只要不是口歪眼斜的,定然不会长得太差。
沅宁自己都没意识到,心里头那不曾意识到的担心缓缓落了回去。
他身体不是很好,经不得车马奔波,很少去城里,偶尔年节到县城逛逛街,听那些书生吟诗作对,抬眼望过去,心头却大失所望。
一个个儿的不说长得多端正,简直是歪瓜裂枣,不堪入目。人高马大也就算了,至少还能有几分气势在里头,但本朝科考并不过分追求君子六艺,尤其他们小县城,买得起马儿的都不多,谈何生出来他大哥二哥身上那般腱子肉来。
要么是瘦得跟撑幌子的竹竿儿那样,要么就胖得堪比年猪,好不容易撞见个不胖不瘦的吧,又学人家女子敷粉,装得个什么粉面小生,神色作态却透着几分猥琐,可把沅宁膈应得做了几天噩梦。
儿时因为身子弱,没什么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三哥去乡塾偷学认字回来,很喜欢把他抱在膝盖上放着,用木棍在坝子里画字给他看,然后把院子里的泥搅得坑坑洼洼,被阿娘好一通训斥。
沅宁跟着学了几个字,后来哥哥们去县城里,总是会记得给他带一两书册话本子回来给他解闷儿。
但读书人有关的东西,都贵,沅宁看完之后,就让哥哥们拿去小巷子里转手卖掉,贴不了几文钱就又能买新的看。
除了几本沅宁特别喜爱的,那些书在家里放着也生不出钱来,不如去换成新的本子,还能多识几个字。
看的本子多了,沅宁也会生出几分幻想,那些个捻酸的文人,是不是真像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玉石意象、文武兼备。
沅宁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年长他三岁的未婚夫,但对方家教严格,说的个什么授受不亲,连面都不曾见过。也就沅宁撒娇硬是要他三哥偷偷带着他去瞧,才远远看过一眼。
当时没看太真切,何况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方家小子都没长开,只不过因为方家家风确实不错,那芝麻大点儿的身影也能看出几分文人风骨,等沅宁年纪再长些之后,就更是有些期待了。
有年春节天气暖和,听说城里很是热闹,沅宁就闹着想去看看,结果就看见那些飞禽走兽,心里面那点子期待轰一下就垮掉了,回家之后还难过了好几日呢。
如今看着……好吧,刚才也没太看清楚,只瞧着身形有些瘦削,个子似乎也生得高,但因着那股子说不清的书生气撑着,倒也不会像根竹竿子,很是有几分书生清隽。
就是没看清脸有点儿可惜。
当下瞧着地上的影子,倒是勾得他心尖尖有点子痒,沅宁探着身子试着往窗外瞧,却只看见对方束得整洁利落的发带,还有半个挺拔的背影。
“听、听说你生病了,去城里买了几样东西来看看你。”那道背影说话的语气显得几分生硬,但声音却是清脆好听,嗯……硬要形容的话,还真有几分话本子里说的,如山间流水般清爽干净的嗓音。
沅宁实在好奇得紧,他身体恢复了许多,现在也是能下床走动了,不过因为躺了一个多月,身体没什么力气,光是走到窗边就站不稳了,只能将手臂撑在窗台上,托着脸颊,看上去有点乖巧的模样。
他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心里头倒是满意,眼睛不自觉弯起来:“分明说了来看我,却不愿意和我见面,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
“当然不是!”窗边的人急急转过身,甚至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还往窗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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