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四月,正是春光好时节。

荣恩伯府今日却气氛压抑,中堂内仆从们不敢多言一句,生怕撞到主子头上。

碰——!

茶盏重重拍在案桌上,茶水飞溅。

小厮们纷纷低头,内心一颤。

“哎呦,”一道又娇又软的声音响起,一双莹白细长的手拿着手帕连忙上前擦拭水渍,哪怕他内心同样焦躁不安面上却不显分毫,柔柔地道:“妻主何必如此,多亏这茶不烫,不然这不是存心伤我心吗?”

说着眼中甚至流出了泪水。

美人为自己垂泪,荣恩伯谢雯心中既是妥帖安慰又更因长子的不成器更加恼怒。

握住了夫郎司妙璇仍旧如少时的手,温柔安抚道:“要不是谢玥命格不堪,今日也不会如此,家族生养他除了让家族蒙羞毫无用处。”

“妻主......”司妙璇语气中带着委婉的劝阻,似觉得这般说不好。然而眼帘下藏着的恶意却截然不同,要不是谢玥不中用,他的俞姐儿也不会还在受苦。

“哼!你不用替他说话,还留他在荣恩伯府已经是对他不薄,若是此次婚事仍旧不成,他就该常伴青灯古佛,省得连累他人。”谢雯脸上全是对自己长子的冷漠。

今日原本定好了李家会请媒人上门提亲,然而现在日头西落仍不见媒人。

而派人去李家,仆从回禀连李家的大门都没进去。

这李家究竟什么意思?她李家先求娶的长子,现在却不见人影。谢雯也不是不气的。

抚了抚司妙璇的手,道:“至于俞姐儿那边不用担心,若是李家那边走不通,那我就去找大理寺王寺正,我与她也算有几分旧交。”

寺正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官员,对她们这些勋贵之家根本不屑于结交,但毕竟是自己最喜爱的女儿,她总不能不管。

原本是想将谢玥嫁给李家庶女李琦,姻亲关系向来更为牢靠,通过她大理寺寺丞的关系把俞姐儿放出来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那个逆子了。

司妙璇眼中泛起泪花,言辞真切了许多:“多谢妻主。”

低头,泪水滑过脸颊,凄凄道:“都是我的错,没管好俞姐儿,让她被那些不入流的带了偏门。”

谢雯温柔拭去泪眼,对夫郎的心疼立马转成对谢玥的怒火,狠狠道:“你为谢玥的婚事已然尽心尽力,是他没那个福气。李家已经是难得的人家,李琦也算是年轻有为。要不是他婚事艰难,你也不会没心力再管俞姐儿。”

司妙璇语气愧疚:“谁让我只是继爹,玥哥儿又有主见,我哪里就好做主呢。这次婚事也有我的私心,若是这次玥哥儿的婚事还不成我以后怎么面对斐仪。”

林斐仪才是谢玥的亲爹,谢玥和他如出一辙的福薄命薄。

他也不介意在谢雯面前展露一些无伤大雅的私心,有私心会示弱才能够更好地拿捏住妻主的心。

他是作人夫郎又不是作圣人菩萨,只有林斐仪那样的人才会端着甚至教训自己的妻主,最后把自己的妻主越推越远。

谢雯冷哼:“他享受了荣恩伯府的富贵,该他付出的时候就该义不容辞。斐仪会体谅的,再者李家正头夫郎配他还不够吗?没那个福气。”

看不见的角落司妙璇唇角勾起。

原本他不准备动谢玥的,只是想要利用谢玥那张狐媚子脸谋划更多利益。

但俞姐儿出事打乱了他的计划,而李琦又早就看上那贱人。那李琦会是什么良配,看似没有正室,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女不知几何。

若是能推谢玥进火坑的同时还能把俞姐救出来那简直再好不过。

不过他没想到这个贱皮子居然定好的第三次婚事也出了意外,看来还真是命不好。

如果谢玥不能被利用,那他绝对会让谢玥有个好归宿。

司妙璇笑了笑,安抚道:“我们再等等看吧。”

不知为何,他今日眼皮总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落月轩。

小院一角紫竹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穿过竹林的风带起绣青竹纹样的发带与墨发交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起石桌上的月白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对面,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低头,抿了一口。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着:“公子,公子。”

谢玥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着急忙慌的元米,纵容地责备了句:“不像话。”

元米跑到跟前时却微微扬头示意他先喝点水再说话。

元米也不扭捏,牛饮一口把谢玥的好茶喝个精光,整杯茶下肚也就勉强解渴,啥滋味也没品出来。

“事关婚姻大事,公子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元米嘟囔着不满,用手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他今天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不行,“那李家的媒人现在都还没上门。”

说完他不知道是放心更多还是生气更多。

放心是因为明知道司主君不可能给公子介绍良配,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公子要是嫁去李家那就是交易一桩,换那做了错事被虞大人抓进大理寺监狱的谢涵俞!

虽然他听过虞大人的几个传闻都挺吓人的,可是他现在觉得虞大人一定是个好人,毕竟她把谢涵俞抓起来了诶!简直大快人心!

谢涵俞占着家主的偏爱和主君掌府中中馈,总是欺负公子的琛姐儿。

生气是觉得李家不识好歹,公子是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的公子。

当初林主君还在的时候那可是和永庆侯府的嫡小姐订的婚约,每次出席闺阁男子间的宴会穿戴之物都会带起争相模仿的风潮,惹得多少羡慕,现在什么阿猫阿狗还挑剔起公子了。

“当初公子......”元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玥摇摇头打断,“那都多久的事了,现在有多少水嫩青葱的少年郎,正当好年华。”

他今年已经双十又一,曾经同龄友人孩子都满地跑了。

而他也早过了对婚事期许的年纪,现在的他在她们眼中估计只能做人继室或者纳个贵妾?谢玥有些自嘲地想。

“公子......”元米眼眶有些泛酸,如果林主君还在就好了,公子也不会被磋磨至此。

“何必为些不相关的人费心思。”谢玥淡淡道,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垂下的眼睫细密又长,遮住那双墨色双眸。

所幸爹爹去世后仍旧在天上庇护他,一次次躲过火坑,过得也算顺遂。

“不用担心我,”谢玥看到元米快哭出的眼睛无奈笑笑,如沐春风的笑容如同拨云见月的明朗,“媒人没上门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哪怕和公子从小一起长大,元米还是偶尔会被公子的容色倾倒。

“快把眼泪擦擦吧,琛姐儿都不爱哭了。”

多年风雨陪伴,元米不仅仅是他的贴身侍从,更是他的弟弟,是和琛姐儿一样的他的家人。他仅剩的两位亲人,每一个他都无比无比无比珍惜。

元米用力点点头,带着对自家公子永远的自信道:“公子就是第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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