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不单是某位患得患失的人失了眠,蒲灵也有些辗转反侧。

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

自从进组,蒲灵每天都在进行高强度的拍摄,还经常拍大夜戏,收工后她几乎都是强撑着精神卸妆洗漱,然后挨着枕头倒头就睡。

但今晚,她的身体和精神呈现两个极端。

四肢乏力疲软,灌了铅似的沉重。

大脑细胞与皮下神经却异常活跃,头颅中仿佛有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似乎随时就要断裂,松弛不得。

在这样的状态下,她只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以图紧绷的头脑能渐渐松懈下来。

千思万想中,蒲灵忽地想起和“靳青恪”在车内的对话。

当时不觉,现在事后想起来。

她总觉得两人的对话像是两块取自不同场景的拼图,生拼硬凑,衔接不畅。

特别是“靳青恪”的回答。

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像是在做一篇从未读过的文章的阅读理解后,给出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

甚至在最后,对方竟然打断了她的解释。

似乎是想要回避她的话题。

到底是为什么?

是自己的错觉吗?

蒲灵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身体累到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精神却愈发亢奋。

躺在床上,在不知道第几次调整睡觉姿势试图入眠无果,她终是放弃了挣扎。

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钦开台灯。

趿着拖鞋下床,蒲灵打开行李箱,自隐藏层取出一件小巧精致的玩意儿。

许久没用,按道理得用清水冲洗再风干,但蒲灵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思。

她用不含酒精的湿巾擦拭几遍,等上面水分挥发,便回到被窝,将灯光按灭。

黑暗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蒲灵掀开睡衣,挑开另外一层薄布料。

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会因此感到丝毫羞耻。

只觉得这事,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不该带有任意偏见。

想了那就去做,人类的正常渴求。

但蒲灵这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纾解,她并没有那方面的冲动,只是单纯用以助眠。

细白手指捏着清洁干净的小玩意儿,往里轻探,动作不疾不徐。

她并非新手,也熟知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敏点,知道怎样能最大程度地带给自己舒服。

伴随着耳边几不可查的嗡鸣声,蒲灵的四肢渐渐放松,绷住抻紧的神经也软化松弛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急剧收缩,整个人像是被抛至最高处,蒲灵大脑一片空白。

晕眩白光过后,她微喘着气,感受着疲倦如潮涌般朝她袭来。

意识逐渐涣散,在某一个瞬间,蒲灵眼皮一阖,被困意彻底扯入了梦乡。

-

虽是如此,蒲灵第二天早上还是起晚了。

闹钟响了却没听到,直到谷佳佳在外面焦急地砰砰敲她房门,才勉强醒来。

她打着哈欠去开门。

以前早起拍戏,也有睡眠不足而精神不振的情况,但蒲灵还是会努力打起精神,让自己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谷佳佳鲜少见到她这般萎靡困倦的模样,此时看见,不禁愕然道:“姐,你昨晚没睡好吗?”

蒲灵鼻音浓重地“嗯”了声,抬腕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转头进浴室洗漱:“昨晚有点失眠。”

“啊?为啥会失眠啊?”

谷佳佳跟在她后面,觉得奇怪:“是认床吗?”

还没等蒲灵说话,她又自我否定道:“那这也不可能,毕竟我们这几个月来都辗转了好几家酒店。”

忽地,谷佳佳灵光一闪。

“难道是——”

谷佳佳拖长着调子,用着蒲灵那天在餐厅的原话,嘻嘻笑着调侃她:“因为跟自己很喜欢的男朋友见面了,太兴奋,所以才睡不着的吗?”

闻言,蒲灵站在盥洗池前刷牙的速度慢下来,但满嘴泡沫发不出声。

心想差不多。

导致她失眠的始作俑者的确是他,就是性质差远了。

她一点也不觉得兴奋,反而因他而开始胡思乱想。

昨晚她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过了一遍这段时间与“靳青恪”的相处过程跟对话。

蒲灵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那种感觉。

就像是绞尽脑汁解完一道数学题,明明步骤没任何问题,代入的公式也是对的,可最终结果却还是同参考答案大相径庭。

令人摸不着头脑。

真是糟糕透了。

但这种糟糕透顶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蒲灵用几抔冷水浇脸,寒浸浸的水拂面,困意被驱散大半。

等到达剧组完成今日妆造,整个人焕然一新,脑袋里的芜杂心绪也随着疲倦一起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她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戏份要拍。

不是什么展示人物高光的重头戏,也不是观众喜闻乐见的男女主感情变质的重要转折点,只是一件剖白女主内心的往事回溯。

但对于观众更好地理解女主这一角色尤为重要。不容扮演者丝毫马虎。

灯光与摄影就位,两台机器围在蒲灵身旁,一台机器将在某个瞬间切换近景,捕捉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一切准备就绪。

她看着眼前的小姨,嘴角提起的弧度轻轻坠下,声音随之转低:“我不回去。”

“萤萤,就跟我回去一趟吧。明天,就是你父母的忌日了……”

小姨叹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好歹回去看他们一眼吧。”

“我为什么要回去看他们?”她冷漠地垂着眼,面无表情。

“毕竟是他们生了你,血浓于水,这份恩情不论如何也割舍不掉啊。”

“恩情?”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扯了扯唇,觉得讽刺到极点:“我是该谢谢他们生而不养,还是该感谢他们差点把那一天也变成了我的忌日?”

小姨沉默得说不出话来。

父亲出轨,母亲带着年仅三岁的她出演了一场自杀戏码,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用那种可笑又癫狂的手段,试图挽回丈夫的爱。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夫妻两人双双殒命。

而勉强捡回一条命的她,也落下多处病根,以至于从小体弱多病,骨瘦嶙峋。

“他们死的时候我还那么小,你们都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其实我记得一清二楚。”

“你觉得我现在过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活,但于我而言,却是刀尖舔蜜。”

“在这里,我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

“我被需要,被肯定,有了自己的价值。”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字一句椎心泣血,听得人汗毛根根炸起。

“而不是被人弃之敝履,沦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演这样的桥段,极为考验演员的演技功底。

大情绪的调动,不是靠皱眉、闭眼、抖唇等大幅度的五官变化这种单一的表达就能堆砌好的。

流于表面,将难以引发观众共情。

台词、肢体表达、面部表情、眼神,甚至是脸部肌肉走向的控制,都得协调一致。

导演喊咔后,蒲灵还能感受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颧部皮肤蜿蜒而下。

她抿了下唇,尝到一点苦涩的味道。

直到执行导演带头,为她们鼓掌。耳边传来不够整齐但响亮的巴掌相击声,蒲灵才慢慢回神。

她朝周围人浅浅鞠了个躬。

和她对戏的宁如玉则是点头致谢,而后走过来轻轻拥住蒲灵的肩膀,笑说:

“很完美的一场情绪戏。哭戏很棒,我都要被你弄得流眼泪了。”

“看来,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小女孩。”

姜还是老的辣,宁如玉似乎看穿了方才那场戏,除了表演技巧,还掺杂着扮演者的几分真情与实意。

蒲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笑笑。

宁如玉并不介意她的讳莫如深,而是语气亲和地朝她抛出了橄榄枝:

“我明年有个电影要拍,里面的女儿角色我觉得跟你的形象很符合,我打算跟导演引荐一下你。”

蒲灵听说过这部电影,大导加大制作,光剧本就打磨了三年之久,哪怕是特出刷脸,都有一堆人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这实属意外之喜,蒲灵不卑不亢地接下这一橄榄枝,真心实意地道谢:

“谢谢宁姐。”

-

作为陪伴在蒲灵身边最亲近的人,终使性格再怎么迟钝与迷糊,谷佳佳也感受到了蒲灵下戏后的情绪不佳。

她挠挠脑门,有些纳闷。

方才灵灵姐分明发挥得那么棒,连一次ng都没,还受到了导演与前辈的肯定,按道理来说,即便不喜形于色,心情也该是愉悦放松的。

而不该是现在这般安静地站在原地,视线虚无地盯着某一处。

仿佛灵魂出窍般,毫无活气。

正当谷佳佳纠结完想要上前宽慰和疏导时,一抬头,却发现蒲灵已和一个前来请教她的两个群众演员聊起来了。

她微微弯着唇角,侧脸弧度干净柔软,毫无架子,耐心又细致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不久前那低落的状态,一扫而空。

仿佛只是旁人的错觉。

收工回酒店前,蒲灵收到了来自“靳青恪”的消息。

青恪哥:【我让人在酒店前台放了点东西,你待会回去的时候路过可以拿一下。】

蒲灵好奇:【是什么东西?】

青恪哥:【一点吃的。】

等蒲灵回到酒店,从工作人员那里接过几个包装精良却不失份量的礼品袋。

只觉人与人之间对所谓“一点”的认知差距竟如此之大。

她刚要把其中两个递给小助理,忽听旁边斜来一句:“小灵老师。”

蒲灵看过去,发现是同剧组的一个演员。

周雲凑过来,热情问:“需要我帮忙吗?”

蒲灵掂量了下,“没事,也不算很重,我们两个人拿就好。”

周雲扫了眼,眼睛一亮:“天,这家的糕点我很喜欢的,就是好难买!小灵老师,你竟然能买那么多?!”

蒲灵愣了下,而后笑着说:“不是我买的,一个朋友给我送的。”

周雲用肩膀耸了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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