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手掌相碰,接近于无的击掌声在夜色中慢慢消散。

月亮逐渐西沉,晨光渐渐亮起,照亮了谢煜寝宫里的院子。

家里世代养猪的年轻士兵休息了一夜,吃过早饭后推开院门,和自己的同伴交班。

她的目光落在屋檐下,看见谢煜正坐在廊下,背倚着朱红柱子,拿着一把寸长的匕首,一只白瓷碗,正在用碗底磨刀。

“她磨刀干什么?”士兵低声问同伴。

“不知道,她吃过早饭就在磨了,我们也通知了沈大人,但大人说没事,就让她磨吧。”

"好。"

年轻士兵送走了同伴,走近谢煜。

她发现三公主身边有两三个碟子,里面只剩下了一些点心渣。

这是在一边吃早饭一边磨刀吗?

年轻士兵其实已经知道三公主昨夜与摄政王击掌为盟的事情——三公主宁愿逃跑不做这个公主了,也不要与她们家大人成亲。

士兵偏了偏头。

其实这只是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和她一个小兵没有关系。尤其是公主,这可是皇家血脉,对于以前在老家打猪草的她来说,是只存在想象中的、高高在上的人物。

即便后来她和她娘都当了兵,打进了京城,见到了几个公主,她也觉得自己的想象没有错——公主们都很尊贵,即使是被她们俘虏的时候,也根本都不在乎她们这些小兵。

但是不知为何,三公主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如此。

三公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种会和你一起割猪草,然后在河边掏出两个野鸭蛋、烤熟了还要分一个给你的那种人。

她不讨厌三公主,甚至有些喜欢,她又很崇敬沈大人,因为沈大人带着她们推翻了收重税的本地官府。

所以她也有点想这两个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知道即使两人的地位天壤之别,三公主也会认真对待自己,年轻士兵就没有再犹豫了,她站到谢煜身边,侧了侧身子,防止挡了对方磨刀的阳光。

“三殿下,你为什么这么不想和我们沈大人成亲啊?”

谢煜抬起头:“问题不应该是:我为什么想要和你们摄政王成亲吗?”

“我们大人很厉害,能带那么多的兵,现在又有很多的钱,是很高的官。你那么喜欢吃,她可以让你吃一辈子的好东西。”

“哈!”谢煜喊了一声:“说得好像她会把钱花在我身上一样。你想一想,就在这两天里,我骂她丧尽天良,我骂她精神变态,我还在她脖子上划了一个口子。更不要提此人狼子野心,肯定在心里想着哪一天谋朝篡位,我作为一个皇帝亲生的公主,她怎么可能对我好呢?”

年轻士兵显然没有接受这个解释,一脸不愤,就要为沈长胤辩解。

但是谢煜率先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

“退一万步说,即使你家大人真的会对我好,那我就非要和她成亲吗?”

年轻士兵不解:“你为什么要拒绝呢?要是我们庄子上员外的女儿要和我成亲,我绝对不会拒绝的。”

谢煜看了士兵一眼,忽然认真起来,沉下眉眼。

她向来是不怎么正经的、喜欢开玩笑和活泼的,突然这么严肃,让人很不习惯。

谢煜:“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等你不再当兵了,你要去干什么?”

“和我娘一起回家养猪,然后找喜欢的姑娘成亲。”

“那让你用这种生活来和我交换,你愿意吗?不许思考,立刻回答。”

“我不愿意。”士兵下意识回答完,自己都睁大了双眼,“我居然不愿意当公主和王妃。”

“因为这不是你的生活。”

谢煜说:“我再问你,你说你们家是附近最好的养猪人。”

士兵骄傲的点点头。

“如果有一天突然出现一个人,她告诉你猪该怎么养,一天要喂几顿,今年该养几头猪,要求你按照她的方法养猪,你会怎么样?”

士兵眉头一扬:“她也配!我家怎么养猪要她来管?!”

“说不定她养猪就是很厉害呢,有可能养得比你家还要好。”

士兵急眼了,站起身:“不可能,我们家的猪,没有人比我养的更好。再说了,我请她来教我养猪了吗?没请,那她放什么屁呢!”

谢煜将刀磨出最后一点锋芒,在阳光下仔细打量着,刀光像波光粼粼的湖水。

“现在你知道了。”

她收刀入鞘,将匕首挂在腰间。

她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公主,也不想当什么权倾朝野摄政王的王妃,她是一个刚刚大一的警校生,想在期末考试里拿第一,想在长跑比赛里套自己的同学三圈。

想顺顺利利的毕业,当一个小市民、一个街头派出所的小片警,把该抓的坏人都抓起来,能够维护自己辖区的安全,下班后能按自己的心情去吃个烧烤、唱KTV,幻想自己是武侠小说里一人一剑走江湖的侠客。

因为这一点,长辈们总是骂她没有出息、十七八岁就失去理想,但她已经习惯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她没有选计算机、商科、法律这些看起来只要努力、就大有前途的专业。

她没有大志向,只想平凡自在地活着,而且要求不高,什么时候可以活得很开心。

但她绝不允许别人告诉她,她要怎么活。

谢煜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现在你懂了。”

“我要养我自己想养的猪,承担那些猪的责任,按我自己的方法来养,她沈长胤绝不可能控制我去养牛。”

士兵愣了一会儿:“这还是在讲养猪的事情吗?而且我家也养牛的。”

然而谢煜已经听不进她的话了,她站起身,面向太阳,莫名其妙燃了起来:“如果有人控制你去养牛,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她根本不是要士兵的回答,自己慷慨激昂地把匕首一拔,“你要为了自己的猪,和她战斗!”

士兵大声说:“都说了我家也养牛的了!”

谢煜又坐了回去:“比喻!比喻听不懂吗?”

士兵:“我又不识字!”

谢煜愣了一下,“哦......那要是如果我没有成功逃跑的话,我来教你认字吧,学会了可以看话本,这个东西可好玩了。”

*

慷慨陈述了养猪理论后,谢煜很快就制定出了自己第一次的逃跑计划。

并且找到了赞助商。

她敲开大公主的房门,面对温和错愕、从14岁就开始上朝的大公主,她说:“我要一张标记有所有官道、官军驻守点、驿站的地图。”

大公主给了。

来到二公主寝宫的时候,对方正在抱着美人听戏,头枕在美人肩上,昏昏欲睡,被她一脚踹开门的声音吓得半死。

谢煜:“给点钱!”

二公主:“为什么?”

谢煜:“你不是让我保重的吗,当然给我点钱。”

她拼拼凑凑,带着一张地图、二百两银子、几身换洗的衣服、干粮还有自己亲自磨的匕首,在天黑之前出了城。

她知道沈长胤是在西北发家的,北方那一带正是对方的势力范围,所以在出城后,选择了向南逃跑。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在古代逃跑远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难。

第一天和第二天,她离京城还很近,害怕留下会被沈长胤发现的踪迹,连马都没有敢买,大路也不敢走,全靠两条腿在山间徒步,饿了就只能吃点干粮。

第三天,她终于觉得自己跑得够远了,挑了一个小镇,找了一家小客栈落脚。

进店后先洗澡,连着两天在山里跑,浑身都是灰,她洗了三遍,才把自己洗干净。

洗干净后又到大堂吃饭,要了三盘牛肉,两碗米饭,这才算吃饱。

店小二非常热情,送了她一碟花生米,又及时地给她续茶水。

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在学校门口开沙县小吃的老板,胖乎乎的,很和气,认识很多来店里吃饭的人,消息也灵通,哪家卖菜便宜,哪个超市有活动都门清。

心里一动,她将两三粒碎银子放到桌上:“小二姐,咱们镇上有没有人卖马和驴,哪家好啊?”

店小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客人,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咱们镇街面上,就没有我不熟的。”

她伸手一抹,将银子收到自己手心里:“等会儿我就去给你打听,包管你买到最好的马。”

“好,谢谢小二姐。”

解决了马的事情,谢煜心情不错,从客栈大堂的窗子往外看。

街面上来往的人不少,还有许多卖豆腐、卖菜的小摊子,吆喝和讲价的声音此起彼伏,鲜活又热闹。

虽然时代不同,但这还是让她感到熟悉,心想,自己果然还是适合过这种小市民的日子,安心又舒服。

而且她很擅长过这种日子,不是吗?

沙县小吃的老板愿意在店里贴她设计的反诈宣传海报——这是她的寒假社会实践,这个店的店小二也愿意帮她找卖马的人。

而沈长胤呢,如果成亲了,这个人肯定不是折磨她、就是利用她。

她才不回去。

当天傍晚,店小二从外面回来,说已经帮她找好了卖家,第二天一早就会把马带过来让她看。

谢煜当即就答应了,只要能买一匹好马,从此天高任鸟飞了。

第四天。

店小二和卖家联手坑了她五十两,没有给她马,说她只是买了马鬃。

她很震惊,立刻拍了桌子,招来了店老板。

她指着店小二说:“你们店里这个人,她和外面的人合起伙来搞讹诈!收了我的钱,不给我东西。”

店老板眼珠子一转:“客人,我们店的桌子都是是上百年的黄花梨,你这一拍都拍坏了,你得赔我呀!”

大怒。

把老板、店小二、卖马的人都打了一顿。

招来了衙役。

衙役当街就想把她定罪、拿下,也被打了一顿。

衙役打不过她,就只能劝说,让她答应一起去衙门对峙。

谢煜盛怒之下还想着,虽然古代的片儿警素质不行,但确实应该用法律武器解决问题,就去了。

还没有见到县令,就在衙门外面的布告栏发现了一张有着自己画像的通缉令。

肯定是沈长胤发的,隐藏了她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只有一张传神的画像。

谢煜怕被县令发现自己就是通缉令上的人,扭头就跑,一路狂奔。

奔着奔着也就想明白了,这家客栈敢这么大胆地光天化日讹诈,肯定是因为和县令、衙役们打好了关系。

通缉令已经发下来了,这下她是真的不敢再进城了,知道驿站里肯定也有自己的通缉令,官道上也有巡逻的人,就只能重新走山路。

当天夜晚,月明星稀,往天上看,月亮被树叶的边缘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

谢煜爬到树上,背靠着树干,听着不知是何处传来的野狼嚎叫,心想:今天是沉重的一天。

——寒假作业都是设计反诈宣传方案的警校生、每天提醒人们对抗电话诈骗、AI 换脸诈骗的警校生,被古代人民诈骗了。

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已经出去实习的学姐们回来看到她们这些大一新生,会说她们很傻很天真。

因为在这个阶段,警校的老师、教官们只会培养她们的能力、培养她们对群众的信任感和保护群众的信念。

她们还没有教谢煜一个重要的点——群众里面有坏人。

老师们总对她说:"你们这群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啊,总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但一到社会上就知道了,你们还差得远呢."

现在谢煜知道了,自己确实还差得远呢。

但是沈长胤是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的?

她明明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能够带那么多的兵,有那么高的权利,甚至连逼宫造反这种事都能够和皇帝成功谈判,安稳落地。

谢煜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她今天一大早饭都没吃,就起来买马,现在已经将近30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她不是那种能够挨饿的人——对于她而言,饥饿是一种类似于火烧的疼痛。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回饿成这样。

谢煜忍不住想,自己仅仅是逃跑,就这么困难,沈长胤做了那么多、那么大的事情,不知道她有没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沈长胤也会吃不上饭吗,会身无分文吗?

希望她会有,这样就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失败——这个念头一出来,连谢煜自己都骂自己没出息了。

又在山野间跑了两三天,感觉自己直逼神农架野人。

第七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照耀在身上的时候,谢煜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和大腿。

细了一大圈,粗略估计,体重应该掉了有十二三斤,皮肤也黑了好几个度。

昨天,她实在饿得忍不住,找了个村子,想要买点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都已经狼狈成这个样子了,还是被一个老太太看出来她有钱。

老太太往她身上一撞,往地上一躺,张嘴就开始叫人,要里正给她主持公道,让谢煜赔钱。

谢煜已经学会了不理论,拿起老太太家门口的一根玉米,直接跑了。

那根玉米是她这两天唯一吃到有营养的东西,山里面那些野菜吃下去提供的热量还没有消化它们所需的热量高。

她靠在树干上,闭目,心想,先在山里躲一阵吧,也不强求每天赶路了。

但天不遂人愿。

没到中午,她就听到了人和狗在林间行动的声音。

爬到高处一看,是沈长胤手下的士兵——她们甚至还保留着当叛军时候的习惯,手臂上缠一圈红布。

谢煜当即就要跑,但显然山已经被包围了,她折腾了快两个时辰,发现包围圈越缩越小,自己已经被多面夹击了。

双腿酸胀,仿佛灌了铅一样的沉,她猛烈地呼吸,闻到了自己口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

在穿越之前,不管是什么样的负重跑,她都觉得只要自己再努努力,就可以多跑一公里。

现在明白了,人挨饿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一米都跑不动。

难道自己第一次逃跑就要这么样失败了吗?

林间晃动着许多人影,见她停了下来,也没有轻举妄动。

很快出来一个带头的人,朝她喊话:“三殿下,你不用跑了,我们沈大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她说,她带着两万士兵,一路隐蔽的从西北埋伏到京城,她比你更清楚避人耳目的路线。”

“您选的路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谢煜叹了一口气,把包袱放下,不再跑了。

士兵们很快从林子里面钻出来,靠近她,带头的那个人说:“三殿下,我们大人最近忙于公务,没有办法亲自来接你,但是让我们为您准备了马车。”

谢煜和她们下了山,一看,果然是熟悉的马车——遇到沈长胤那天的那一辆。

沈长胤还真是......算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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