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村的雀沟里，数十个满身灰土的工人正将一株株烧焦的胡杨和红柳锯倒，远远看去，像是刚出煤矿的工人。重新承包的沙地上，胡标带人把从院子里挖出来的泥土推平、整实。
灶台这边比往日更热闹了。除了陈峰、曹建华和曹慧，又多了几张陌生却勤恳的面孔——都是五十开外的年纪，却个个干得毫不惜力。
“天扬，回来啦？”陈峰先瞧见了他。
新来的几位也连忙站起身，看向莫天扬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拘谨。莫天扬微微一怔，在人群中看到了胡亮的父母。
“睿伯，您二位怎么也来了……”
胡睿夫妻神色有些尴尬，不约而同地望向陈峰。陈峰笑了笑接话：“天扬，亮子这些天不一直都在你这帮忙吗？他的变化大伙都看在眼里。他爹妈听说你这边缺人手，就主动过来搭把手的。他们说就是纯帮忙，啥也不要。”
莫天扬心里一暖。这就是村里人的朴实：你帮过他们一点，他们就总想着怎么回报你。
“睿伯，亮哥跟我说您二位常去雀沟边转转，来这儿走走不挺好？但既然来帮忙，工钱必须得算。要不村里人得骂我欺负长辈，标叔第一个不答应！”
“天扬，你帮我们的已经太多了，我们就是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这点小事算个啥，真不要钱。”
莫天扬没再多说，只向陈峰递了个眼神，陈峰会意地点头：“明白，这事交给我，你们安心忙你们的。”
莫天扬又对几位新来帮忙的人说道：“大家也别见外，来了就是自家人。雀沟那边灰大，等工人们回来吃饭，多备些水，让大家好好洗把脸、洗洗手再吃。”
“这些我都交代过了。”陈峰应道。
莫天扬走到灶边看了看准备的食材，深吸一口气：“峰叔，来的都是十里八村的乡亲，大烩菜肉得多放！一定得让大家吃好。吃不好哪有力气干活？再说人家回去一说，咱今后还想不想雇人了？”
他这话一出，连帮忙的人都悄悄交换了眼色，神情里多了几分认同。陈峰点点头：“今天这两锅菜就放了二十多斤肉，香得很！”
“馒头备得够吗？”“管够，你放心！”有人笑着搭话：“天扬，都说你家的黄糕和小米特别好，啥时候也让咱们尝尝？”
“人太多蒸糕怕是来不及，晚点熬些小米粥吧！”
“那种子……能换些不？”
“当然行！”
中午开饭，工人们洗了手凑近一看：大烩菜里满是厚厚的肉片，菜汤上都浮着一层油光，一个个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中大多都是壮劳力，不少人也曾外出打工，工地上的大烩菜啥样心里都有数——很多时候就是水煮白菜加点酱油，哪见过这么多实打实的肉。
等一口热菜下肚，大伙的眼神都亮了：这味道，怕是饭店都未必能做这么香！
一顿饭下来，两大大锅菜被吃得干干净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饭后，陈峰有点心疼地对莫天扬说：“天扬，肉放得也太多了……两锅菜够百来人吃的，这才五十个人就扫光了。馒头倒剩了不少。要不明天……”
莫天扬却笑了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只要大家好好干，这点肉钱不算什么。过去地主老财都知道给长工吃好点，咱们总不能比他们差吧？”
他说得在理，可屋里的人还是忍不住摇头——在他们的认知里，从来没人这么做大烩菜的。
“天扬，你真是太实在了……不过你说得对，像你这样待人，往后谁不愿意来给你干活？”
莫天扬望向远处说：“除了沙地，还有整条雀沟要收拾。明年用人的地方更多，要是待不好人家，到时候没人肯来，就靠咱们几个，累死也干不完。”
吃过午饭，胡标几人便先行离开。颜若曦拉着刘思雨去了自己屋里说悄悄话，莫天扬站在门口，望着爷爷莫啸缓步走向院子的背影，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
他攥了攥手心，心里挣扎着该不该把那些猜测告诉爷爷。那些事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可一想到爷爷这些年为他操心付出的太多，莫天扬最终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拳头。算了，他暗自摇头，自己也长大了，有些事该自己扛，不能再让老人忧心。
下午小睡片刻，莫天扬刚推门走出屋子，就看见胡标一脸不快地正跟陈峰他们说着什么，语气间透着压抑的火气。
“标叔，怎么了这是？”
胡标转过身，满脸无奈：“王喜山那家伙又在**。”
莫天扬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投向远处那片沙地，“不是说好了吗？明年开春之前，他们都算临时工，工钱日结，没什么可挑剔的吧。”
“他是看见雀沟那边来打工的外村人中午在你这儿吃饭，心里不平衡，嚷嚷着你区别对待，对外人好、对自己村的刻薄。”
莫天扬皱起眉头，“他们干的活一样吗？人家从外乡跑来，管顿饭怎么了？”
“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可王喜山那几个人就是觉得亏了。非让我来跟你说，他们也要在这儿吃午饭。”
莫天扬没说话，只是眼里铺了层倦意。陈峰在一旁冷哼下，插话道：“天扬，别惯着他们，这种小便宜都贪，也不怕人笑话！有些人，你越让步，他们越得寸进尺。”
莫天扬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胡标：“标叔，这样，您去跟他们说：要是他们愿意一天只拿八十，那中午这顿饭，我管。”
胡标、陈峰几人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起来。“哎！这我怎么没想到！”胡标一拍大腿，“就他们那一天一百还不知足的德性！一顿饭扣二十，看他们还舍不舍得！”
“天扬，”陈峰转而正色道，“下午我和曹勇去了趟雀沟，下面的草木灰堆积得不少。这几天天气还好，万一哪天起风，这么多灰可就全吹没了。”
莫天扬点头：“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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