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漠河的冬天可真够冷的啊……”

基地岗亭中守夜的人跺着快要冻僵的脚,冷得直打哆嗦。

相比起来,一旁的傅行深同样裹着不怎么保暖的军大衣,站得却像长白山上终年屹立的松木一般笔直挺拔。

今夜碰巧轮到老张和傅行深两个人值夜,此时已是后半夜,呼啸的北风裹挟着冰碴子从岗哨亭里穿堂而过,吹得人透心凉。

老张揣着手蹲在亭子里,恨不能一头扎进燃烧的炭盆子里取暖。

傅行深偏头看见他那副缩手缩脚的惨相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行你就先回去睡吧,天也快亮了。”

老张撇了撇嘴,“骗谁呢这夜还长着,让你一个守在这我还不放心呢。”

他搓了搓手站起身来,蹲的时间久腿有点麻,正呲牙咧嘴地跺脚就看见不远处雪地里出现一个攒动的黑影!

“诶你快看看远处那是什么东西……别是熊瞎子来了吧?”

老张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前两天就出现过山里的野熊准备过冬,找不到吃食趁夜闯到了基地里。

人哪里敌得过身强力壮的黑熊?

听说那天值夜的有一个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老张可不想被黑熊一巴掌拍去给那伙计当病友。

傅行深闻声也警惕起来,奈何距离太远又下着大雪,他也看不大清晰。

以防万一,傅行深还是卸下了扛在肩上的猎|枪,“咔哒”一声利落地拉开了保险栓。

万一真是山上的黑熊下来找食,傅行深认为有必要让它吃上点苦头。

“诶诶诶我的乖乖,这玩意儿你会使吗当心走火!”

比起远处的“熊”,老张一脸惊恐地看向身旁的猎|枪,生怕一个不留神反被队友一梭子给送走。

他们守夜配的是从前山里猎户自制的土枪,猎户们通常都用它打些山鸡野兔什么的,用来对付野熊和老虎别说猎杀违法,威力也不够。

“放心,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傅行深摆弄了两下手里的猎|枪,宽慰心惊胆战的老张道。

他碰过的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虽说没接触过这样的土制枪弹,但枪械的原理都差不多,他有这个自信。

“……”

你最好真的能让我放心。

老张这般想着默默地站到了傅行深背后。

他作为一个老机械师傅自然清楚这种土枪的保险都不怎么精良,擦枪走火就跟闹着玩似的,更别说还有炸管的可能……

他可不是傅行深这种疯子,敢拿命去赌。

那道黑影还在靠近,老张抻长脖子眯了眯眼,老半天才看清比起山里一巴掌能把人拍扁的野熊,这体型倒更像是……

“我怎么感觉那像是个人!”

傅行深也看出来了,心里一突,天寒地冻三更半夜怎么会有人找来这里?

疑惑间他看见那道身影踉踉跄跄又走近了些,单薄的形状像是随时要被一阵风刮走。

果然,就在下一秒,那人没走两步便“叭唧”一下栽倒在齐膝深的雪地里,没了动静。

傅行深二人谨慎地没有立即上前去查看,等了半分钟不见那人再动弹,对视了一眼。

“坏了,别是给冻死了吧?”

老张忙不迭冲上前去查看,傅行深挎着枪紧跟其后。

“我的老天……”

老张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懵了神。

雪地里趴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人,漆黑的发间全是冻得结了块的雪。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只见这人趴倒的地方,身下的雪慢慢渗出血红的痕迹——在这年轻人的肩背上,竟然有两处还未愈合的枪伤!

埋在雪里时间久了也会窒息,傅行深蹲下身来,避开伤口把人翻了个面,也彻底看清楚了这人的模样。

苍白的脸上仿佛没有一丝生气,原先红润的唇此刻也干裂得渗出血丝,附着一层冷白的霜。

倘若不是他的胸膛还有起伏仍在喘气,傅行深都要以为这人是遭了报应已经魂归西天了——

没错,躺在雪地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将傅行深扔在深山里其后失踪了十几天的时意。

老张不是不知道傅行深最近一直想抓到时意泄愤,因此杵在一旁惊慌又警觉地看着傅行深把时意捞起来,生怕这位爷一个怒火攻心就地解决了时意。

“别愣着了,快去把老李叫醒,救人!”

傅行深可没有这样趁人之危的想法,比起这时候报私仇,他更希望等时意完全清醒后能够给他一个解释。

老张被吼得打了个激灵,慌忙点头后连滚带爬地跑回基地里摇人。

时意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留在原地的傅行深将指尖按在时意冰凉的侧颈处,试探他的脉搏,眉心紧蹙在一起。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皮肤,微弱的脉搏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让他几度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冻死在了雪地里。

时意的脉搏弱得几不可察。

傅行深俯下身仔细去听,他的呼吸如同漠河冬夜里落下的雪,寂静而冰冷,吹落到鼓膜时的声音比一片羽毛坠地的动静都要小……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傅行深没由来地一阵心悸。

关于眼前这个骗子,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

按道理来说,像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甚至蒙骗他给他挖了大坑的人傅行深是绝对不会再看哪怕一眼的,更别说施以援手——

农夫与蛇的故事能流传上千年之久不是没有它的道理。

可这次他还是手软了。

他迫切地想要解开这个人身上笼罩的谜团,就像涂抹开一面蒙着水雾的玻璃,他实在好奇揭开迷雾之后迎来的,会是瑰丽的谜底,还是尖利的毒牙?

还有一大堆的疑问等着这家伙解答,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

傅行深这样说服自己。

时意为什么会知道漠河的情报站,为什么把自己诱骗到那里又独自离开,他离开后去了哪里,为什么失踪十天回来时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对于这些问题傅行深心中充满了疑惑,而要想得知这一切的答案,眼前的人必须活下来。

“我这可不是心软……”

傅行深暗自在心底找补道。

他不敢触碰时意后背那两个被撕裂的弹孔伤,于是只得像抱小孩似的把人托着腿弯直直抱起来。

为了不让人后仰倾倒,他拉着时意的双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头就靠在他的侧颈。

时意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颈动脉附近,微弱地掀起一小片气流涌动,让素来喜欢独来独往戒备心极强的傅行深感到一阵不自在。

傅行深歪头瞥了一眼苍白狼狈的时意,舔了舔干燥的唇,压下了这抹扰人的不适。

连傅行深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这个浑身谜团满嘴跑火车的家伙甚至没有一点应该有的防备……

傅行深用手按着对方后颈以免他意识模糊时倒仰过去,触手是一片滚烫。

“才十几天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这到底是逃命还是送命去了?”

时意已然昏迷不醒,脑袋无力地歪在傅行深颈边,没有一丝动静。

基地一角已经亮起了灯光,那里就是老李在基地的诊室,傅行深抱着时意冲进去时脸上都浮上一层细密的汗。

他几乎快要感觉不到时意的心跳。

“人呢?他开始烧起来了!”

傅行深气都没喘匀便匆忙说道。

时意烧得厉害,但手指却依旧冻成了紫绀色。

傅行深上过战场经验丰富,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烧是因为伤口感染,让他趴着,我得先把弹头取出来。去帮我拿镊子和酒精,顺便烧一锅滚水端进来……”

老李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用剪刀撕开时意背上黏着的衣物。

诊室的灯亮了整个后半夜。

天色已经渐渐透出破晓的暖光,肆虐了一整夜的暴风雪也偃旗息鼓停了下来。

屋内,老李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凡子弹再偏离一寸,这时候都该直接准备后事了……”

傅行深听得一阵蹙眉,面色不善地看过去。

这叫什么话?

“看什么看,人是跟你进山走丢的,回来还险些丢了半条命,你得负全责!”

老李仗着是基地里资深的老医师,一点不怵这个面相凶悍的年轻人。

“这两天把人仔细着照看,否则要落下病根的!”

喊完话后他便让傅行深赶紧把人抱走,基地里还没多少人知道时意走丢的事,若让人撞见他背上的伤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

看着面前“哐”一声关上的门,傅行深身心俱疲。

这叫什么事啊。

明明他是那个被坑进山里的人,怎么到头还要他负全责?

无奈的傅行深只得任劳任怨把人抱上楼安置好,坐在床边时还有些恍惚。

他原本可是打定了主意,等时意回到基地必定要让这骗子吃点苦头的。

结果没想到,人是回来了,险些没了气儿。

到头来,报复的事另说,如今他还得把人好吃好喝伺候着,真是上哪说理去?

只能说是冤家路窄啊。

这般想着,傅行深将目光定在时意的脸上,才惊觉这人看着像个古板无趣的老学究,实际上却也是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青年,看上去甚至更加苍白脆弱。

像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那盏白瓷瓶,剔透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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