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东海像块被泡透的海绵,连风里都拧得出水来。叶蓁蓁推着清洁车走过水晶文创街,扫帚尖在青石板上划出细碎的响,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车斗里的玻璃喷壶晃出细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短暂的虹,像谁在半空撒了把碎水晶。
“叶阿姨!”小月牙背着画板从“浪语书斋”跑出来,校服裙沾着草汁,口袋里露出半截银粉色水彩笔。小姑娘举起画纸,上面的多肉植物缠着水晶簇,颜料未干的地方泛着水光,“蒯叔叔说,这样画能得慕尼黑的特别奖!”
叶蓁蓁的指尖在画纸上轻轻点了点,指腹的薄茧蹭得纸面发毛。她上周在东方红纺织厂的废弃棉仓墙根,捡了盆生石花,此刻正摆在书店窗台,叶片上的水晶粉末被雨水冲得发亮。“这里该加道金边。”她从口袋里掏出块碎水晶,借着天光斜斜地照在画纸上,“水晶在光里会镶金边,就像给多肉戴了星星项链。”
碎水晶里的冰裂纹像朵蜷缩的云,在画纸上投下片流动的影。小月牙突然踮起脚,鼻尖几乎碰到叶蓁蓁的下巴:“阿姨,你是不是有心事?”铅笔尖在“水晶土”的位置打了个圈,“蒯叔叔说,人发呆的时候,眼里的光会像水晶里的棉絮。”
叶蓁蓁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下。裤兜里的手机震动第三遍了,屏幕上“张松”两个字像块冰,冻得她指尖发麻。她昨天去乡下看母亲,病房窗台上凭空多了盆绿萝,花盆底压着张字条:“你弟在仰光的玉雕坊,该交保护费了。”
“阿姨要去棉仓给多肉找营养土。”她揉了揉小月牙的头发,指尖触到姑娘发间的水晶发卡——那是用博物馆的边角料磨的,内侧刻着极小的“月”字,是蒯文上周悄悄刻的。“要不要一起?那里的墙缝里长着会发光的苔藓。”
小月牙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拽着她的衣角往巷口走。叶蓁蓁回头望了眼书店,蒯文正蹲在门口整理奥运绘本,晨光给他的白发镀上层金,像幅没干透的油画。她突然想起昨夜他递来的热可可,杯沿的奶泡上,他用小勺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说:“人这辈子,总得信点比眼泪暖的东西。”
东方红纺织厂的废弃棉仓浸在潮热里,生锈的铁门被海风啃出细缝,露出里面码得像小山的棉包。叶蓁蓁推开门时,铁锈在掌心留下青褐色的印子,像块没擦净的血痂。空气里飘着棉絮的甜腥,混着淡淡的硝石味,是博物馆安防演习时闻过的味道。
“来得挺准时。”刘冀从棉包后转出来,花衬衫的袖口卷到肘弯,露出腕上那截褪色的红绳——是叶蓁蓁十年前用自己的头发编的,如今上面沾着可疑的黑泥。他脚边的帆布包敞着口,露出半截□□,引线像条冬眠的蛇,缠着从棉包上撕下的旧棉纱。
叶蓁蓁的手指绞着清洁车的布套,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我妈住院了,冠心病。”她盯着棉包上的霉斑,那些灰绿色的纹路像极了刘冀从前发泄时画的鳄鱼躯干,“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刘冀踢了踢脚下的棉包,灰尘在光柱里翻涌,像群被惊动的飞蛾。“周日下午三点,把小月牙带到这儿。让凌月带股份转让书和一千万来,少一分,这仓库就炸成烟花。”他突然笑了,金牙在阴影里闪了下,“当然,股份是给你的。等这事儿了了,咱们去乌拉圭,用你的名字开家水晶矿,比凌月的气派。”
叶蓁蓁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进布套的纹路里。她上周在棉仓墙角发现个隐蔽的炸药包,导火索缠着根蓝布条——是水晶缘车间的专用记号,王大锤说过,这种布条只用在危险品包装上。“我不会伤害小月牙。”她的声音发颤,像被风扯紧的棉线,“她……她跟我那个孩子差不多大。”
“孩子?”刘冀突然掐住她的下巴,指腹蹭过她唇上的裂口,血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漫。“你是说1996年那个冬天?”他的指甲陷进她的肉里,“别跟我提孩子,我们都他妈的不配。”
棉仓的横梁突然“吱呀”响了声,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叶蓁蓁看见刘冀身后的棉包动了动,露出片银粉色——是小月牙水彩笔的颜色。她猛地推开刘冀,声音尖得像被踩的猫:“你先走!这里危险!”
小月牙抱着画板从棉包后钻出来,画纸上的水晶多肉沾了不少棉絮。“叶阿姨,他是谁?”小姑娘的铅笔尖在画纸背面戳出个洞,“他身上有炸药的味道,跟博物馆安防演习时一样,苦苦的。”
刘冀的眼睛亮了,像发现猎物的狼。他突然抓住叶蓁蓁的头发,迫使她仰头看着小月牙:“听见了?这孩子比你聪明。”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遥控器,按钮上的红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金属色,“现在,给凌月打电话。”
叶蓁蓁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抖得像筛糠。拨号键按下的瞬间,她看见小月牙悄悄把画板往棉包后塞,画纸露出的角落,银粉色的多肉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人影,正举着块水晶挡在身前,像个迷你的守护神。
周日的海雾裹着棉絮的甜腥,在东方红纺织厂的废墟上织成张网。凌月站在水晶产业园的观景台,看着工人给奥运水晶摆件打包,激光雕刻的“同一个世界”字样在雾里泛着冷光,像块冻在冰里的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她正核对慕尼黑展会的清单,指尖划过“小月牙设计稿——已展出”的条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凌月,是我。”叶蓁蓁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棉仓特有的霉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小月牙在我这儿。三点,老棉仓,带股份转让书和一千万。刘冀,别报警,否则……”
电话突然断了。凌月抓起车钥匙往楼下跑,经过车间时,王大锤正带着徒弟给水晶镇纸刻编号,老人的手抖得厉害,编号“2008”的最后一笔歪了半寸,像条突然断了的线。“凌总,出啥事了?”他的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降压药瓶,标签被汗水浸得模糊,“脸白得像水晶原石。”
“王叔,帮我报个警。”凌月的声音发颤,车钥匙在掌心硌出红痕,“老棉仓,刘冀回来了。”她冲进车库时,后视镜映出产业园的玻璃幕墙,那些反光的碎片像无数只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
棉仓的铁门被从里面锁死了。凌月撞开门时,铁锈的碎屑像雪片落在肩头,在米白色风衣上洇出点点褐痕。刘冀正把小月牙按在棉包上,小姑娘的画板掉在地上,画纸被风吹得贴在炸药包上,银粉色的多肉在导火索旁轻轻颤动,像朵随时会被点燃的花。
“凌总速度挺快的。”刘冀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按钮上的红漆沾着根水晶粉末,在光里闪了下,“股份转让书呢?现金带来了?”他的目光扫过凌月空空的双手,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棉仓里撞出回声,“看来你是想让这孩子陪葬。”
“放了她。”凌月的声音比棉仓的铁架还冷,她慢慢解开风衣扣子,露出里面的水晶胸针——那是用明辉留下的太阳水晶磨的,在雾里闪着金红色的光,像团被囚禁的火焰。“我跟你走,股份和钱都给你。明辉留下的矿,也可以给你。”
刘冀的目光在胸针上停了两秒,突然啐了口唾沫,痰星子落在棉包上,晕开个深色的点。“少来这套。当年我爸就是被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骗了!还有叔叔,都让你们给害了。”他拽着小月牙的头发往炸药包拖,小姑娘的帆布鞋在地上划出浅痕,“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
“放开她!”蒯文突然从棉包后冲出来,手里举着块碎长水晶——是着急从博物馆偷拿的安防测试用晶,边缘磨得像把刀。他上周就觉得叶蓁蓁不对劲,她总在下午三点去棉仓,回来时裤脚沾着滩涂的泥沙,像被潮水舔过。跟踪她到棉仓时,正撞见刘冀往墙缝里塞炸药,导火索缠着的棉纱上,还印着“东方红纺织厂”的蓝字。
刘冀的反应比猫还快。他猛地把小月牙推向蒯文,自己抓过叶蓁蓁挡在身前,枪口抵住她的太阳穴:“姓蒯的,你当年在锅炉房写的诗不是挺能耐吗?现在给我写首‘绝命诗’啊!”他的指甲掐进叶蓁蓁的脖颈,留下道红痕,“就写‘水晶碎了,棉花开了’!”
刘冀眼中闪着血红的光,枪膛里的子弹射向扑过来的蒯文,蒯文猛地一闪,子弹贴着他的一侧,打中了他的背部。
叶蓁蓁的指甲突然掐进刘冀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小月牙!快跑!”她的声音劈了叉,像被砂纸磨断的钢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刘冀正死死盯着蒯文,听见这话猛地转头,眼里的凶光像淬了毒的冰棱。就在这刹那,叶蓁蓁突然扑上来,用肩膀狠狠撞向他的肋下——她知道这里是最能让人吃痛的地方。
“啊——”刘冀疼得闷哼一声,钳着小月牙的手松了半分。叶蓁蓁趁机拽过孩子,用尽全力往仓库门口推:“快,妈妈!”
小月牙踉跄着往前冲,帆布书包上的水晶挂坠在跑动中叮当作响,像串急促的警钟。她看见前面的凌月正死死盯着刘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风衣下摆被穿堂风掀起,像只即将展翅的鹰。突然间,她冲上前把小月牙揽在怀里。
“妈妈!”小月牙的哭声撕破了棉仓的死寂。
刘冀正挣脱叶蓁蓁的纠缠,掏枪的动作带着骇人的狠厉。叶蓁蓁的蓝布衫已被扯破,露出的胳膊上赫然有道新鲜的抓痕。
“快!”叶蓁蓁被刘冀踹倒在地,膝盖磕在铁桶上发出闷响,却还是扬声嘶吼,“带孩子走!”
小月牙扑进凌月怀里的瞬间,滩涂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是刘冀引爆的滩涂炸弹,单控延时的,用来恐吓的。硝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叶蓁蓁被气浪掀到墙角,额头撞在铁架上,血顺着眉骨往下淌,滴在棉絮上,晕开朵小小的红花。她看见刘冀举着枪扑向蒯文,后者正拖着受伤的身体再次迎上来,背上的血浸透了衬衫,像朵正在盛开的红水晶,在灰败的棉仓里格外刺眼。
“刘冀!”叶蓁蓁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突然想起1996年那个雨夜,他举着枪逼她去打掉孩子,海浪在阑珊的灯光中像伸出无数只手,抓着她在哭。“刘冀!我是蓁蓁啊!”她想唤醒他的意识,扑过去手指抚上他脸上的疤,那是当年在香港码头,她用啤酒瓶砸的,为了报复他逼她打掉孩子,“你醒醒!凌月在刘德、刘业被抓后,都求过法官轻判,说要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他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冀的动作顿了顿,眼里闪过丝动摇,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即刻又凝固了。叶蓁蓁趁机扑过去,抢下他手里的遥控器往远处扔。遥控器撞在棉包上,发出“滴滴”的响声,像只垂死的甲虫在哀鸣。
“你走吧。”她的指尖抚过他鬓角的灰发,那是这几个月来在逃亡中熬出来的,“去瑞士,别再回来。”
刘冀的眼睛红了,像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终究还是发出惨痛的悲鸣,他突然扣动扳机,子弹穿过叶蓁蓁的肩膀,血溅在他脸上,像朵温热的花。“你以为我还能走得了吗?”他的声音发颤,枪口慢慢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我早就厌烦了这个世界。”
第二声爆炸响起时,叶蓁蓁扑过去抱住他。这是棉仓里的延时炸弹,被遥控器的震动触发了。火光里,她看见他眼角的泪,像块融化的水晶,顺着脸颊的沟壑往下淌。“下辈子……”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吞没在轰鸣里,两人纠缠的身影在火光中蜷成一团,像块正在熔化的琥珀。
凌月抱着小月牙冲出棉仓时,消防车的警笛声正刺破海雾,像把锋利的刀,划开了灰蒙蒙的天。小姑娘的画板还攥在手里,画纸的焦黑边缘,银粉色的多肉旁边,那个举着水晶的小人影依然清晰,像块没被炸毁的星星,固执地亮着。
“妈妈,叶阿姨还在里面。”小月牙的声音发颤,手指在焦黑的画纸上轻轻点着,“她让我给多肉浇水,说浇了水就能活。”她的掌心沾着银粉色的颜料,混着泪水在脸上画出道道痕迹,像只受伤的小兽。
凌月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目光越过消防员的水龙,望向棉仓坍塌的屋顶。那里曾经是东方红纺织厂的骄傲,梁架用的是东南亚进口的硬木,那时刘德总会指着梁架说“这仓库能抗八级地震,我们纺织厂稳得很”。现在,那些结实的木头正冒着黑烟,像头被杀死的巨兽,在雾里慢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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