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中最沉静最稳定的时苑一声暴喝,比冯文并说要退出的影响还大,周蕴只觉被一道惊雷劈中,悍然震碎了蒙在梦境之上的“布”,梦中场景缓缓铺开——

那是另一个周蕴的一生。

那是个与当下完全不同的世界。

天的蓝附了层薄薄的灰,山川河流皆被烙上人的印记,人的数量更是前所未有。聚居地的房屋所用之材料,不是当地生长最繁盛的树木,而是清一色诞生于同一材料同一工艺的钢筋混凝土,房屋的朝向和空间不再顺从于自然,而是随人心之所欲,无论多么荒诞的想法都能落地,无论多么险峻的地形都能扎根。天地万物看似与人联系更为紧密,却又仿佛离得更远了。

周蕴生于小城,作为家中独生女,家中虽不富裕,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他父母却是正经从贫穷家庭一路打拼上来的,强烈的忧患意识刻入骨髓,并在周蕴年幼时就将此强行灌输给她。

小时候的周蕴,路过琳琅满目的透明橱窗,即使看上里面的东西,脚步也几乎不停,顶多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像是看了一眼美丽却与自己无关的风景。她不敢表达,因为只要一提,毫无意外会被质疑,原因是这东西太贵了、不实用、骗小孩子的、家中不富裕......就这么几个,父母也不想着换一个。

很小的时候,也不知自己为何无缘由地喜欢画画,她靠考得一次好成绩换来的画画兴趣班,结果第一天放学,她兴高采烈把作品拿回家,却换回了一句“浪费颜料钱”。

渐渐地,她对喜欢的东西变得无动于衷,到后来,她好像忘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想要的,好像他们说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们说什么东西是好的,那就是好的,他们质疑的就都是不应该的。

好在学业方面,她一直很争气,小学、中学、大学都是靠自己优异成绩一路畅通,与奖学金相抵,没花家里多少钱,所以她自然也成了父母的骄傲,家族的骄傲,每次聚会都会拿她出来捧一捧。

在她父母吹嘘的时候,周蕴却跟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她不明白有什么好骄傲的,甚至觉得丢脸。

养出一个不能自主动弹的提线玩偶,这种教育也算成功?荒唐至极。

然而事情在读大学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在填报志愿时,她凭借当年印象深刻的“颜料浪费钱”事件,进而判断自己应该是“喜欢”画画的,于是她没有犹豫地报了建筑学,与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邱德菲成了大学同学。

二人与同系的同学时苑和冯文并不打不相识,周蕴别出心裁,时苑稳定缜密,邱德菲雷厉风行,冯文并天马行空,相似的理念、默契的配合,四人强强联手所向披靡,无数次杀入各类专业比赛,斩获众多奖项。

在四人组刚成立的初期,周蕴却只是一个高效的绘图工具,邱德菲高中时一次偶然拉她参加的比赛,让她“挖掘”出自己这项技能。那时候的她,在方案讨论时基本没发表过自己的想法,但在后期,无论多么天马行空荒诞离奇的方案,都能在她手下迅速成型、落地,是整组人最为坚定的大后方。

几次之后众人渐渐习惯了这种配合,直到一次时苑见到她扔在废纸篓的废稿。

“你这想法不比老冯的好多了?”时苑仔仔细细将草稿上的折痕熨平。

“这就是按他的想法画的图纸。”周蕴一时又恼又尴尬,“不过他这方案确实有点理想,既然你和邱邱否决了,留着也没用,扔了吧。”

没想到时苑却不为所动,认真道:“这不是老冯的方案,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像,但从出发点就不一样,这个解决策略很妙啊。”

周蕴当然不相信,她的想法怎么可能很妙。

时苑生于大城市的富裕家庭,不但性格好,在设计方面也是个天才,但她本人却低调到一种境界,总给人一种超脱的感觉。

这件事情周蕴也没记在心上,直到之后的课程汇报时,“资深演讲高手”邱德菲在讲完最后一页ppt后,依旧拨动手指,随着鼠标滚轮一动,一张连幻灯片的制作者周蕴都没见过ppt出现在大众视野,页面顶上赫然写了三个大字——方案B,继而,一个脱胎于周蕴废稿中的完整方案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图纸甚至比第一个方案精细,最终斩获了所有老师的好评。

时苑瞒着她,与邱德菲和冯文并合力让她的想法落了地。

之前她是众人的大后方,这一次,众人把她托举起来,并且让她明白——不妄自菲薄,要相信自己,她值得。

事后,周蕴想找几人兴师问罪——

“你的想法特别好。”邱德菲笑得粲然。

冯文并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是啊,早知道你这么能耐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时苑没说话,只是笑。

自此,周蕴不再是个画图机器,她成了四人小组的主心骨。

转眼间到了大五,她因为成绩优异,早早就拿到了一家知名老牌设计公司的offer,如家里人期望的那样,父母甚至破天荒地重金摆下酒席庆祝。

但提前去实习的周蕴却高兴不起来——

一方面,她无疑是喜欢建筑设计的,但受到四人组的影响,她对古建筑已经萌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另一边,也是最重要的,看上去风光无比的设计院,实际上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行业颓势难掩,资本恨不得压榨完员工最后一滴血汗。至于工作内容则全都是前作的生搬硬套,面对甲方的无理要求,放弃底线是常有的事。在公司的角度,最为理想的人才大概是任劳任怨随时待命的画图机器人,个人的想法于他们眼中,就像是讳莫如深的锈斑,一旦滋生就会成为公司这个大机器运转的阻碍,需要及时除去。而且在各大势力盘根错节的老牌公司,无人脉或者拍马屁的技艺傍身,职业生涯几乎是一眼望到尽头。

“看来你不喜欢那里?”时苑问道。

“加班熬夜的是我,最后出错背锅的还是我......”周蕴托着腮,将目光望向天上遥不可及的星子,“而且我发现我好像并不喜欢这种生活。”

换成以前,周蕴自然毫无异议地接受,但如今的她已经不是提线木偶,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很清楚,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若是放弃这份工作,她则将要面临的是整个亲族的质疑,还有未卜的前途。

梦的景象戛然而止。

壁画里喧闹一天的京城也终于归于平静。

真安静啊。

心头无端掀起一阵庆幸,周蕴叹道:幸好只是一场梦。

然而下一刻,她就在诡异的气氛中想起了“入梦”前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想要我爸,怎么了?”冯文并的声音喑哑,面上的怒色消了,却融了些哀色。

什么跟什么?

话也奇怪,人也奇怪。在周蕴的“梦”里,这人成日嘻嘻哈哈,喜怒哀乐四种情绪只有头尾两个跟他有关。

“你爸可真是个好教授啊。”邱德菲却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这又是什么?周蕴只觉得人麻了,目光不自觉扫到时苑身上,下一刻她忽的福至心灵——

时苑:“冯文并,不要急,仔细说说你看到什么。”

周蕴:“邱邱你先冷静,先听老冯说。”

周蕴和时苑几乎同时开口。

冯文并和邱德菲几乎是同时顿住,震惊地望向周蕴,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消散,周蕴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一急之下,顺口喊出邱德菲的昵称。在梦里,邱德菲这个暴脾气,只有周蕴能稍微按下来。

“‘邱邱’?难道我们做的是同一个梦?”震惊过后,冯文并很快又恢复成那副丧样子,“梦里我爸生病了,我却无能为力。”

其他三人又一次震惊。

“不是,明明我们.......”怒意未消的邱德菲脱口而出的话被她的理智及时拦住,她一时有点无措。

“我的梦里不是这样的。”她斟酌道。

“他被我气得心梗了。”见邱德菲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泄了一半,冯文并倒是愿意多说了一点,他苦笑一声,“幸好只是个梦。至少在这里,我双亲都还建在,身体康健。”

周蕴和时苑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时苑拦下了邱德菲的话头:“你们要不要听我的版本?”

周蕴竖着耳朵听时苑讲她的故事,从出身到高中校友冯文并,再到四人组波澜壮阔的大学时光,最后以寻求冯教授的推荐无果结尾。

“怎么可能?在我梦里他都快不行了。”

冯文并认真听完,从梦境中带出来的恐惧渐渐稀释,总算冷静了些,“而且我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个比赛我也没印象啊,这么好玩我怎么会不参加?”

“我的故事也大差不差。”邱德菲抱着手,显然也回过味来。

“还有,冯教授是你爸?你竟然瞒着我们这么多年?”语气听着像兴师问罪,却只是流于表面。

“低调嘛,不然要应付的闲话太多,反正我从来也没有靠过他。”冯文并皱眉道,“但他怎么能这样?”

邱德菲切了一声,没再理他。

“这么说,前面的故事我们基本是一样的,只是视角不同?”周蕴很快抓住重点。

“是哦,”冯文并挠了挠头。“为什么会这样?”

被周蕴这么一点,邱德菲反应过来,连同时苑在内,三人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有冯文并没反应过来:“你们怎么都这么严肃?”

真相。

有相所说的真相。

之前掠过的念头再次在周蕴的脑中蔓延开来,她不由得开始回顾自己作为须弥山周氏一员的记忆源头,她惊悚地发现,她努力翻找尘封记忆的过程,与捞起片段的感觉如出一辙。

但后面的内容又为什么会不一样?

应该还缺了什么东西。

“我们来对一下最后一幕。”时苑显然与周蕴想到一处去了。

邱德菲又一次陷入不是很美好的回忆:“刚和教授完吵架。”

“一样。”周蕴答道。

冯文并显然也不是很想回忆:“跟我爸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两个靠谱的在仔细分析形势,另外两个却是不知道被记忆带到了哪里,与此同时,活壁画和活沙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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