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雪并没有被祁昀的疯话吓到。

她只说:“我要听的,是真相。”

祁昀将匕首放到桌案上,“行事卑鄙之人,反倒不屑编造谎言。”

“阿雪,我接下来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他便从离开余州,被季琅设计中毒跌入河中开始讲。

春夜烂漫,风也缱绻。

姜时雪的手脚却一点点冰凉下去,待到最后,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悚然明白了嫁入东宫的那一夜,他会咬住她的肩,对她说:“这是你欠我的。”

自然也明白了为何他要设计季琅行刺太子……

故事很短,祁昀三言两语便说完。

姜时雪指尖在微微发颤。

她喉头干涩:“殿下打算叫季琅以性命相偿么?”

祁昀凝望着她。

姜时雪第一次不喜这般清冷的眉眼。

仿佛看过去的时候,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原,将情绪掩藏得毫无破绽。

他慢慢拿起那把匕首,在指尖转悠:“我一向不是什么好人。”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桌案上。

他漫不经心道:“但也算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姜时雪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试探着开口:“殿下……要怎样才肯放了阿琅?”

祁昀指尖拨弄着桌案上转个不停的匕首。

在匕首停下来的那一刻,他淡声说:“不若你进宫,继续当我的侧妃?”

姜时雪心口有什么东西猛然一落。

仿佛本应如此。

姜时雪沉默不语。

祁昀的手指渐渐绷紧,压在匕首上的指尖微微泛着白。

针落可闻的寂静中,姜时雪忽然开口:“季琅害你一事,的确是因我而起。”

她的眸光忽然变得锐利,似乎在透过他无懈可击的表情窥探他的灵魂。

“可是殿下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譬如让我和季琅一起入狱,又譬如要了季琅的命。”

“为何殿下偏偏要选择这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殿下日日看着我,就不会生怨么?”

祁昀掀起眼帘:“要杀我的,从来不是你。”

“我又为何要将别人的过错加之于你?”

姜时雪眼睫微颤。

祁昀忽然起身,淡淡说:“一年为期。”

姜时雪愕然抬眸。

他逆着月色而立,表情模糊不清。

“我只要你当我一年的侧妃,之后过往恩怨,一笔勾销,我会放你离开。”

姜时雪红唇微动。

“这是你要救季琅,所需付出的代价。”

风拂树梢,婆娑作响。

祁昀垂眸安静地看着她。

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片刻后,姜时雪听见自己说:“我答应。”

祁昀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又似乎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他道:“入宫之后,不好轻易出宫,今夜你留在立雪园,好好陪陪你爹娘。”

他转身离开。

姜时雪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思绪乱作一团。

直至姜夫人急迫的声音传来:“雪儿!”

姜时雪才讷讷抬起头:“娘。”

姜夫人看着她呆呆愣愣的模样,心疼坏了,忙将人搂在自己怀中:“你和薛……那位聊得怎么样了?”

姜时雪反应过来,忙拉着她问:“爹娘,你们方才去哪了?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姜夫人忙道:“有人引我们去望香楼用了一顿饭,说是那位要来立雪园同你聊一聊。”

姜时雪此刻才意识到,方才自己一直在怀疑什么。

她在怀疑……祁昀会挟持爹娘来威胁她。

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么?

姜时雪有些难堪地垂下眼。

好像从一开始,都是她在对不起他。

而他,却是一次又一次出手相助。

姜时雪忽然想起,方才他递东西给她时,左臂略有不自然。

那里是受了伤的,可她竟没问他半句。

初时是负气,而后则因为震惊忘了发问……

她……好卑劣。

见自家女儿面色变化莫测,姜柏和姜夫人对视一眼。

姜柏无声摇了摇头。

他虽然对薛尽的身份有所猜测,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当朝太子。

乍听闻时自然是又惊又惧。

但仔细想来……姜柏反而放了心。

男人最懂男人。

他们这位殿下,对自家傻闺女,恐怕是真的上了心。

姜时雪沉默许久,似是决定了什么,抬头对自家爹娘说:“爹,娘,女儿要跟你们说一件事。”

祁昀赶在宫门下钥前回了东宫。

才走到宫门处,他便偏头道:“去观星阁。”

观星阁下,是一处暗狱。

狱中阴暗潮湿,甬道旁点着的烛光透着冷,似乎也浸了经年的寒意。

祁昀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甬道上。

季琅睁开了眼。

片刻后,一道淡色的影倾覆在面前森寒的铁柱上。

季琅在看到那人的长相时,浑身一颤。

铁索哗啦作响,激得空气都在发抖。

季琅脸色阴阳变幻,眼眶猩红,最终咬牙切齿道:“……是你,原来是你。”

祁昀黢黑的瞳淡淡望着他:“祁某命硬,倒是叫季公子失望了。”

季琅控制不住地涌起挫败感。

因果报应。

若不是他出手除掉薛尽,是不是姜时雪便不会被送入东宫,莫名其妙地成了太子侧妃?

他眼眸发黯,整个人颓然下来,再无半分凶狠之态。

不,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他抬起头,眼神坦荡:“当初要杀你的人是我,跟阿雪没有半分关系。”

“今日要杀你的人还是我。”

“季琅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请殿下莫要牵连他人。”

祁昀只是淡淡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可季琅反而如芒在背,整个人似乎正在被他赤裸裸地看穿。

祁昀终于开口了。

“不做将军了么?”

季琅眼角一跳,猛然抬起头来。

祁昀继续说:“在余州时,孤曾听说季公子的毕生所愿,乃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季琅脖颈上的青筋都在跳。

祁昀却不停。

“可是如今,季公子成了他人手中,一柄不见光的刀。”

季琅闭了闭眼。

他尝到了喉头的血腥味。

他不是早就料到了么?

不是从那个雨夜,他只身找上韩叔的门时,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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