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前,他临时补了《挑滑车》的故事背景。

对于国仇家恨、赤胆忠心,他不甚感兴趣。五千年,一朝又一朝,那样多英雄人物,即便一秒钟数一位也要数上千百个日夜,谁知这高宠又是谁?何况在山口挑铁滑车,他光是想象,便感到一丝滑稽。

原以为,这出戏不过舞刀弄枪、拳打脚踢。但当那高宠真正出场,台上的人工架优美,峻拔飞扬,麒麟靠翻飞时于灯下镀了一片金,华光耀目。整场戏飒沓如流星,直到骏马力竭,英雄末路,甸甸红幕缓缓合上。亚历山大坐在座上,怅怅落空。

好在,戏台上死去的英雄在戏院外活了过来。他穿着羊绒的黑大衣等在后门,等待与她同去丰泽园吃一顿便饭。

说是便饭,一下子上了好几个菜,葱烧海参,鸡汁鱼肚,鲍鱼菜心,水晶肘片,龙睛虾,竹荪鱼片鸽蛋,冰糖哈士蟆。

一桌菜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不过是他初次于公务之外请女客用餐,情不自禁地,他想在她面前表现。于是菜单上名堂靓丽的他都点了一遍。

瓷盘或白底青花,或点缀五彩,流水般一盘续着一盘,上菜的服务员介绍道,最出名是这道葱烧海参,葱香扑鼻,一点腥味没有……

菜单上有价目,陈丹心算了这一桌菜的价格,比她一个月工资还高。平日剧团聚餐都不一定能上丰泽园来。她实在不好意思,说道:“以后您来看戏我让团里给您留赠票,给您留的都是好位置。”

他这才醒悟,自己盛情太过。早知将平日里围拢着她的生旦净末丑、二胡月琴唢呐大锣铙钹们通通请来,一群人吃一桌饭,降低均价,方令这晚餐不显隆重。他们一口一个师姐、丹姐,他也好混在其中,将“您”换成丹姐。

还是她化解了他的失策,主动为他分菜。她给他夹了一块海参:“凉了可不好吃了,赵先生快吃。”

他说:“不必再叫我赵先生,可以叫我亚历山大。或者叫中文名也可以,我的中文名是德祖……”

二人不过见了两三面,陈丹自然不会去掉他的姓,称呼他德祖。

改革开放伊始,北京尚未容纳太多外来文化,称人英文名是她偶然在译制电影看过的桥段。她便回忆译制片的腔调念他的英文名,亚历山大,各个字母音乐一般起伏。不知是否北方人口音使然,“亚历山大”的尾音在她舌尖绕一圈,发成了“dra”。Alexandra。亚历珊卓。

陈丹父母是坐过科的旧艺人,没多少文化。她自幼随双亲学戏,十一二岁便进了北京戏曲学校,戏校里也并不怎么上英文课。后来运动开始,更是想读书也没法子了,因故并未发现这男名女念的错误。

她无意之错,已在亚历山大心中翻起滔天洪水。

除开镜中的倒影,从未有人称呼他女人的名字。

何况,他在暗处的房间是女人,她在镁光灯闪耀的台上却是男人,刚柔并济、英拔俊美,古典传奇中趋于完美的男子范本。她口中的“亚历珊卓”像一根天幕中垂下的鱼线,险些垂钓出他男身之内那个孤独的女人。

她又问他,是不是这样发音?自己几乎没说过英文,见笑了。

他桌下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是一具封存千年的僵尸,冥冥中,有人渡一口血给他喝。真希望她一错再错,一直错下去。

桌上,亚历山大戴着那张温文儒雅的男人的假面,微笑道,是这样发音,亚历——珊卓。

一整夜,她都在延续着那个阴柔的错误。

席间,她说,亚历珊卓,你试试这个,试试那个。吃过饭,他送她回去,她又如主人般好客地向他介绍北京的风物,亚历珊卓,你看那边,看那里……他被她称呼着女人的名讳,却仍演足绅士派头,一路上为她拎着打包的盒子。

他向她寻觅话题:“高宠的马倒地的时候,您演得太真了,台上分明什么都没有,您演得像真的在安抚宝马一样,看得人心酸。”

“可能因为我以前养过马。十几岁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被分配到黑龙江建设兵团……”陈丹停顿,避开了几个词汇,她不想在他这“香港同胞”面前提起那些运动,自揭国族的伤疤,“我那时候在农场帮忙分担一些畜牧工作,养过一匹挽马。那匹马很高大,很漂亮,很有灵性,像雪天白地里一道墨痕,我们几个同学都爱和它玩……”

他隐约猜出她没说的是什么,他们走过一个路口,巨幅的手表广告上印刷着银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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