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荣庆堂里那声“省亲”惊雷带来的死寂，终究被现实的洪流冲散。短暂的震惊、惶恐、乃至狂喜之后，整个贾府如同一架被强行上紧了发条的巨型机器，轰然运转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兴奋与无形的压力。

贾琏那点破事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连带着尤二姐也成了透明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与皇权荣耀上——元妃省亲！

贾赦、贾政、贾珍、贾琏此刻倒是装得人模狗样，这几位府里的爷们，连同清客相公们，几乎日日聚在荣禧堂东厢书房，烟雾缭绕，唾沫横飞，商讨着如何“彰显天家恩宠，光耀祖宗门楣”。

“娘娘凤驾归宁，此乃旷古隆恩，我贾府门楣，必将光耀千秋！”贾政激动得胡子直颤，拍案而起，“首要之事，便是营造接驾之所，务必穷极壮丽，极尽奢华，方不负圣恩，不负娘娘体面！。”

“二弟所言极是。”贾赦难得与贾政意见一致，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眼中闪烁着对“泼天富贵”的贪婪，“依我看，就在府后头那片空地，再圈进左近几处园子，起一座前所未有的‘省亲别院’，亭台楼阁，泉石林木，务求巧夺天工，金银珠玉，古董珍玩，只管往里堆砌，要让娘娘和宫里的天使们看看，咱们贾府的气派。”

“大老爷高见，”贾珍立刻附和，“侄儿认识几位南边来的能工巧匠，最擅营造园林，据说能用符文驱动活水，用魔法点缀星光……”

贾琏也积极献策：“父亲，伯父，珍大哥，这事儿交给侄儿去办，定能找到最好的料子，雇最好的匠人，只是这银子……”他搓着手，眼睛放光，显然已经看到其中巨大的油水。

“银子不是问题。”贾政大手一挥，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迂阔豪气，“倾尽所有，在所不惜，便是借贷，也要把这别院建得金碧辉煌！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大观园’，取‘大观在上，万物皆备’之意！”

“大观园，好名字，气派。”众人纷纷叫好，书房里充满了对那虚幻的、金玉堆砌的“大观园”的狂热憧憬。仿佛只要这座园子建起来，贾府就能永保富贵，烈火烹油。

——

这股“建园风暴”自然也刮到了荣庆堂。

这日，贾政按捺不住兴奋，亲自带着初步的“大观园”营造方案草图，画满了亭台楼阁和各种标注着“此处需镶嵌夜明珠”、“此处引灵泉瀑布”的符号，兴冲冲地来向老祖宗“汇报”，实则是想寻求支持，顺便……掏老太太的私房钱。

贾赦、贾珍、贾琏也簇拥着跟来，脸上都洋溢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荣庆堂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林纯老祖宗依旧歪在软榻上，只是手里没拿牌，也没拨弄珠子，闭着眼，仿佛在打盹。黛玉坐在窗边，捧着一本阵法书，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眼神却有些飘忽。

凤姐抱着巧姐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巧姐儿咯咯笑着，小手去抓凤姐发髻上的赤凰衔珠步摇。宝钗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腕间符文板微光闪烁，似乎在处理数据。宝玉趴在地上，用星尘魔法逗弄着老祖宗养的一只胖狸花猫。

“儿子给母亲请安，”贾政的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打破了这份宁静。他献宝似的展开那卷草图，“母亲请看，这便是儿子与兄长、侄儿们商议的‘大观园’营造图，选址就在府后，占地广阔，内设……”

他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园中的仙境美景，什么“有凤来仪”、“潇湘馆”、“蘅芜苑”、“怡红快绿”……名字取得一个比一个雅致，描绘得一个比一个奢华。

贾赦在一旁捋须补充：“是啊母亲，这园子建起来，便是京城独一份，娘娘见了定是欢喜，圣上知道了，也必赞我贾府忠心体面。”

贾琏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老祖宗放心，孙儿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绝不叫府里多花一个冤枉钱！”这话引得凤姐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冷。笑

贾珍则描绘着魔法与符文如何点缀园林：“……到了夜里，星光自动汇聚成路，符文催开四季鲜花……”

林纯老祖宗缓缓睁开了眼。她没有去看那画满了虚幻楼阁的草图，浑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群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儿子、孙子、侄孙。

那些名字——“潇湘馆”、“蘅芜苑”……像一根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融合了原主记忆的灵魂深处。

前世红楼的血泪教训，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大观园！这哪里是什么“大观在上”的仙境？这分明是贾府倾尽所有、敲骨吸髓才堆砌起来的华丽坟墓。

是埋葬了无数青春、爱情和生命的巨大囚笼！是最终压垮这艘破船、引来抄家灭门之祸的导火索之一。

原主记忆中，为了这座园子：

库房被搬空，田庄被抵押，借了不知多少印子钱。

下人们累死累活，怨声载道。

元春省亲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如昙花一现，留下的只有巨大的亏空和无尽的空虚。

而最终，这园子成了黛玉的伤心地，宝玉的失乐园，多少无辜在此凋零。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悲愤的警醒在林纯心中炸开。

绝对不行！

她绝不能让这劳民伤财、遗祸无穷的“大观园”在这个世界重现，尤其是在这个已经够混乱、够奇葩，但至少还有希望变得不一样的贾府里。

“哦？大观园？”林纯老祖宗的声音响起，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甚至没有坐直身体，依旧维持着咸鱼瘫的姿势。

众人一愣，贾政连忙道：“正是！母亲，您看这……”

“不建。”林纯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啊？”书房里的热烈气氛瞬间冻结。贾政脸上的笑容僵住，贾赦捻胡子的手停在半空，贾珍张着嘴，贾琏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母亲……您，您说什么？”贾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林纯老祖宗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这大观园，不建。”

“为……为何啊？”贾政急了，脸涨得通红，“娘娘省亲，天恩浩荡。若无匹配的场所接驾，岂非怠慢天颜？让娘娘在宫里如何自处？让圣上如何看我贾府？这是关乎阖族体面的大事啊母亲。”

贾赦也忍不住插嘴：“是啊母亲，老二说得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娘娘归省，连个像样的园子都没有，岂不让满京城笑话？银子的事您不用担心……”

“体面？”林纯嗤笑一声，打断了贾赦，“体面是银子堆出来的？还是靠一座园子撑起来的？”

她终于慢悠悠地坐直了一点，浑浊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漠和嘲讽：“我问你们，娘娘在宫里缺金屋子？缺银屋子？还是缺你们造的这个‘大观园’？”

“她缺的是娘家人的真心实意，是骨肉团聚的温情！不是看你们打肿脸充胖子，掏空家底给她演一场‘富贵泼天’的大戏。”

“你们以为建个园子就是孝顺？就是体面？错！那是把娘娘架在火上烤，让她看着娘家为了她倾家荡产，让她在宫里被人戳脊梁骨，说她贾家奢靡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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