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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母亲托人捎来的,纸页带着遥远乡下尘土的气息,被汗水洇得有些软塌塌。陈明远捏着这薄薄几页纸,指关节却泛出青白,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他站在兰州租屋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窗边,七月的阳光白得晃眼,却驱不散他周身骤然腾起的寒气。楼下街市车马喧嚣,小贩嘶哑的吆喝声、胶皮轮子碾过石板路的吱呀声,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耳朵里只灌满了母亲信中那几行字的重锤,一下下砸在心坎上:
“……明远吾儿,见字如面。家中近日颇不宁静,乡邻间忽有流言蜚语,皆指向素婉……言辞不堪,道其……道其在兰州城,行止不端,与外人……有染。风言风语,沸沸扬扬,街巷议论,众口铄金。为娘心中焦虑万分,寝食难安。若得空闲,望儿速归,一则澄清是非,平息物议,二则……也安为娘之心。切切!”
“行止不端……与外人……有染……”
陈明远猛地闭上眼,再睁开,信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墨字像一群丑陋的黑蝇,嗡嗡地撞进他眼底,刺得生疼。一股灼热的怒气混合着冰凉的惊悸,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血液在耳朵里轰鸣。他几乎能想象出老家那口深井边、祠堂前的老槐树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如何交头接耳,如何绘声绘色地编织着关于他妻子林素婉的龌龊故事。那些沾着唾沫星子的闲言碎语,像无数细小的毒针,正隔着千山万水,恶毒地刺向他和他清白无辜的妻子。
是谁?除了她,还能有谁?
王翠花那张原本还算周正,此刻在他脑海里却只剩下刻薄阴鸷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几个月前,就是这个跟着他们从乡下到兰州帮佣的女人,手脚愈发不干净,先是偷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后来竟胆大包天,把素婉压在箱底、预备过年添件新衣的银钱也摸走了!素婉性子温婉,起初还想着息事宁人,只旁敲侧击地提点。可这王翠花非但不知收敛,反倒在厨房摔摔打打,指桑骂槐。直到那天傍晚,素婉在灶间亲眼撞见她正把半瓶新打的香油往自己带来的瓦罐里倒!素婉气得浑身发抖,当场便要发作。陈明远从外面回来,正撞见这一幕,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和满眼的委屈,再想想这女人平日的跋扈,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二话没说,铁青着脸,当场结算了工钱,多一分也没给,几乎是连推带搡地把王翠花赶出了门。那女人临出门时,怨毒地剜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冰凉刺骨。
“定是这毒妇!”陈明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拳头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白印子。被解雇的羞辱和恨意,像毒藤一样在那女人心里疯长,驱使她回到熟悉的乡下土壤,用最阴险的谣言作为报复的毒箭,狠狠射向他们夫妻。
回老家!立刻!马上!揪出那个毒妇,撕烂她的嘴!在祠堂前,在族人面前,为素婉正名!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在他胸腔里燎原,烧得他坐立难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转身,就要冲去收拾行李。
可脚步刚迈出去一步,却又死死钉在了原地。
回去?回去又能怎样?揪住王翠花打一顿?唾骂一顿?乡邻的嘴,是黄河的水,堵得住吗?唾沫星子淹死人!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那些添油加醋的本事,他太清楚了。你越是急赤白脸地辩解,他们越觉得你心虚,越觉得那谣言有几分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素婉的名声……经得起这样沸反盈天的“议论”吗?万一闹得不可开交,让素婉知道了……他不敢想妻子那温柔娴静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痛苦和难堪。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像黄河初春解冻时裹挟着冰凌的浊流,兜头浇灭了他冲动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回去,可能非但不能澄清,反而会把事情推向更糟的境地。可不回去?难道就任由那污水泼在素婉身上?任由母亲在老家受人指戳?陈明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他像个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蛾,四面八方都是粘稠的绝望,越挣扎,缠得越紧。
慌乱无措中,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闪现——城隍庙后街那个挂着“铁口直断”布幡的卦摊。巷子口卖馄饨的老李头曾神神秘秘地说过,那位姓胡的先生,是真有几分本事。病急乱投医,绝望之下,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想抓住。陈明远几乎没怎么犹豫,把母亲的信胡乱塞进怀里,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家门,把身后兰州城嘈杂的市声甩得远远的,一头扎进城隍庙后街那片幽深而充满神秘气息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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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后街的喧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胡先生的卦摊缩在一条窄巷尽头,毫不起眼。摊子前冷冷清清,只有一张磨得油亮的矮桌,一把旧竹椅。胡先生本人,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布长衫的干瘦老头,正闭着眼,靠在竹椅里打盹,花白的山羊胡子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陈明远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他。胡先生眼皮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里没什么波澜,仿佛早已看惯世间种种仓惶。他只抬了抬枯瘦的手指,点了点矮桌对面的小马扎。
“先生……”陈明远嗓子干得发紧,刚开口就被胡先生一个无声的手势止住。
“心乱如麻,气浮于顶。”胡先生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先定神。”他慢悠悠地坐直身子,从桌下摸出一个油光水滑的龟壳和三枚磨得边缘圆润的铜钱。龟壳深褐色,带着岁月沉淀的暗沉光泽,上面纵横的纹路如同刻满了无人能解的秘语。
陈明远强迫自己坐下,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但收效甚微。他依言,将三枚铜钱合在掌心,闭上眼,集中意念于那个盘踞在心头、令他五内俱焚的问题——老家的风波,如何平息?素婉的清白,如何昭雪?
铜钱被郑重地放入龟壳内。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龟壳空洞的摇晃声,哗啦——哗啦——哗啦——单调而沉重,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陈明远紧绷的神经。他屏住呼吸,仿佛这声音能摇出他的命运。铜钱被倾倒在桌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胡先生浑浊的眼睛瞬间凝聚起锐利的光,像藏在鞘中的古剑骤然露出一线锋芒。他枯瘦的手指异常灵活,迅速拨弄、排列着铜钱,口中念念有词,是些晦涩难辨的古调。昏暗的光线下,他布满皱纹的脸显得异常专注,甚至有些肃穆。
一遍。两遍。三遍。
每一次铜钱落下,胡先生眉心的褶皱便加深一分。当他进行到第六次摇卦时,动作明显顿了顿,眼神凝重地落在最后定格的卦象上。他沉默了,久得让陈明远几乎要窒息。巷子里的穿堂风呜咽着掠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带来一丝阴冷的寒意。
“先生?”陈明远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胡先生终于抬起头,目光如深潭水,沉沉地落在陈明远脸上。他没有立刻解卦,反而轻轻叩了叩桌面,指向最终显现的卦象,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寒意:
“雷火丰……之卦,变离为火。”
陈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他虽然不懂卦象,但“丰”字在此刻听来,绝无半分丰饶喜悦之意,反而有种不祥的、被什么东西重重覆盖的窒息感。而那“变离为火”,更让他联想到焚毁、灾殃。
胡先生的手指划过龟壳上对应的爻位,指尖停在某一点,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终于念出了那如同判词的古老语句:
“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狠狠砸在陈明远的耳膜上,再重重坠入心底。
“重重荒草,掩埋了高屋广厦,遮蔽了门户家园,”胡先生的声音像从古墓里飘出,带着腐朽的尘埃气,“从门缝中窥探,宅院之内,寂静如死,杳无人迹。三年五载,不见丝毫活气。大凶之兆啊。”
陈明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瞬间四肢百骸都冻僵了。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那“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的字眼,如同鬼魅的狞笑,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荒草掩埋的家?寂静无人?三年不见?这哪里是凶兆,分明是家破人亡、断绝香火的厉鬼诅咒!他仿佛真的看到了老家那座熟悉的土屋,被疯狂滋长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荒草彻底吞噬,门扉朽坏,窗棂破败,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人声……素婉呢?母亲呢?他自己呢?难道都……都化作了枯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胃里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瘫软下去。完了……一切都完了!那毒妇的一句谣言,竟引来如此灭顶之灾的卦象!
就在他魂飞魄散,几乎要被这凶谶彻底压垮之际,胡先生那干涩沙哑的声音,却像一根坚韧的丝线,穿透了弥漫的死亡气息,稳稳地传来:
“莫慌。”
陈明远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脸上血色尽褪,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胡先生浑浊的眼底,此刻却沉淀着一种奇异的澄澈。他枯槁的手指再次点向卦象,这一次,指尖划过那唯一变动的爻线,最终停留在变卦的“离”上。
“凶险是表象,”胡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力量,“卦象流转,变化之中,暗藏生机。你看这‘丰’变‘离’。”他的手指在龟壳上轻轻移动,勾勒着卦爻的转换,“丰卦上震下离,雷火交加,看似威猛,实则那荒草掩屋、门户阒寂之象,正是喻指——蒙蔽!”
“蒙蔽?”陈明远喃喃重复,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眼神里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聚焦。
“不错。”胡先生微微颔首,山羊胡子随之轻颤,“重重荒草,非是实指草木,乃是虚妄之言、无根之谤,如同疯长的野草,遮蔽了真相,蒙蔽了乡邻的耳目与心智,使得你家在众人眼中,成了那‘无人’、‘不觌’的凶宅假象。此乃人心被浮言蛊惑所致。”
胡先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变卦的“离”上:“而此变为离!离者,丽也,明也!离为火,为光明,为附丽,亦有消散之意。双重离火,内外皆明!这蒙蔽之象,终将被光明驱散,那些虚妄的谣言,如同草上之露,见不得真火,终究会烟消云散!”
“消散?”陈明远眼中的死灰里,终于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
“然也。”胡先生语气肯定,“然则,眼下之忧,亦需应对。卦象所示,并非让你束手待毙。”
“那……我立刻回老家去!当众说个明白!”陈明远像是抓住了方向,急急说道。
“不可!”胡先生断然摇头,枯瘦的手指猛地一压,仿佛要按住陈明远那颗躁动的心,“你且细看!”他的指尖精准地戳在那唯一变动的爻线上,“此卦仅此一爻发动!爻动,则示人以行动之机枢。一爻动,只宜一人动。若你二人一同归乡,”胡先生的手指在龟壳上快速划动,模拟着卦象变化,“上下齐动,则雷火丰卦,顷刻变作火雷噬嗑之象!噬嗑者,口中有物,梗阻难通,如同陷入泥沼,进退维谷!非但不能澄清事态,反倒会因你二人同时出现,言行举止稍有差池,便会被那无孔不入的流言捕捉、放大、扭曲,横生无数枝节,小事酿成大祸,风波愈演愈烈,直至彻底失控!此乃下下之选!”
陈明远听得心惊肉跳,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噬嗑”二字带来的凶险意象浇熄了大半,只剩下后怕的冰凉:“那……那该如何是好?”
胡先生收回手,拢在袖中,目光深邃,缓缓道:“卦象有解,生机便在此‘离’字之中。离者,为雉,为文,为书契,为明理之象!本卦丰,内藏一离火(下卦);变卦离,上下皆离火,合为三离之火!三火叠现,其势炎上,其性光明,其用昭彰!此乃明明白白昭示于你——破此蒙蔽困局,澄清流言蜚语,非诉诸口舌之争、拳脚之快,亦非风尘仆仆亲临辩白,其枢机,全在于——”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陈明远惶惑的双眼,一字一顿:
“文!书!之!力!”
“文书?”陈明远怔住,这个词与他想象的激烈对抗相去甚远。
“不错!”胡先生语气斩钉截铁,“一封书信!一封详尽剖白、情理兼备、字字恳切的家书!离火主文,三离叠现,正应‘文书’能达三次沟通之效,或需反复申明,其力方能穿透那谣言之‘荒草’!此乃卦象所示唯一坦途!”
他最后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箴言意味:“切记,丰卦之象,核心在于‘阒寂’二字。应对之道,首在‘静’字!镇之以静,其怪自败。你若怒火攻心,急吼吼回乡大闹,正应了那最糟的噬嗑之象,如同在滚油里泼水,只会炸得一片狼藉。唯有沉静,如渊渟岳峙;唯有以文书之火,徐徐图之,方能焚尽荒草,重现光明!”
“文书……静……”陈明远喃喃念着这两个字,混乱如麻的心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梳理。那骇人的“丰其屋,蔀其家”的鬼宅景象,在胡先生抽丝剥茧的剖析下,渐渐褪去了狰狞的死气,显露出其作为“蒙蔽”象征的本质。而那三重离火的光明,则穿透恐惧的迷雾,为他指明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出路——不是激烈的对抗,而是沉静的沟通;不是喧嚣的辩解,而是白纸黑字的恳切陈情。
离开卦摊时,夕阳的余晖正艰难地挤进狭窄的巷弄,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光影。陈明远心中的惊涛骇浪并未完全平息,但最初那种灭顶的绝望和狂乱的愤怒,已被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微弱希望的方向感所取代。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推开租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时,屋内的景象让陈明远心头猛地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昏黄的煤油灯下,林素婉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小小的灶台前忙碌。锅里咕嘟着简单的菜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纤细的背影。她听到门响,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婉笑意,灯光在她柔和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回来啦?饿了吧?马上就好。”她的声音清亮,像山涧溪流,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褶皱的宁静力量。
陈明远张了张嘴,母亲信中那些恶毒的字眼、胡先生口中那凶险的卦辞,在喉咙里翻滚,几乎要冲口而出。他想质问,想倾诉,想抱住她寻求安慰。可目光触及她那双清澈见底、毫无阴霾的眼睛,胡先生那句“镇之以静,其怪自败”如同警钟在耳边敲响。他硬生生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嗯,闻到香味了。”他不能让她知道。此刻任何风吹草动,对她都是伤害。那噬嗑之象的警告,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素婉不疑有他,转过身继续搅动锅里的粥,随口聊着些家常琐事,邻居送的几棵新鲜青菜,粮店米价又涨了几分……她的声音平和安稳,像这陋室里最坚实的锚。陈明远默默坐在桌边,听着,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墙角那个落了薄灰的小木箱上——那是他的书箱,里面藏着笔墨纸砚。那“三离之火”的指引,在他心中灼灼燃烧。
晚饭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草草结束。素婉收拾碗筷时,陈明远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素婉,我……我有些账目要理一理,今晚……就在外间写点东西,可能晚些睡,你别等我。”
素婉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关切,但没有追问,只是柔声道:“好,别熬太晚。灯油不够亮的话,柜子里还有半截蜡烛。”
当素婉洗漱完,轻轻掩上里屋的房门后,陈明远立刻起身,几乎是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地挪开墙角的小木箱。箱盖开启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惊得他心头一跳。他紧张地侧耳倾听里屋的动静——只有均匀细微的呼吸声传来,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方廉价的石砚,一块墨锭,一支用得半秃的毛笔,还有一叠粗糙的黄麻纸。煤油灯的火苗被窗外溜进来的夜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他伏案身影巨大而晃动的轮廓,如同一个在黑暗中奋力搏斗的巨人。
墨块在砚台上艰难地研磨着,沙沙作响。陈明远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粗糙的纸面上方,微微颤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愤怒、委屈、担忧、对清白的捍卫、对谣言的痛恨……无数情绪激烈地冲撞着,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胡先生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响:“情理兼备……字字恳切……文书之力……”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腾的心绪强行按捺下去。不能咆哮,不能控诉,要像离火一样,明亮而理性,灼热却有序。他回想着母亲信中的焦虑,回想着王翠花怨毒的眼神,回想着素婉全然不知情的温柔……笔尖终于落下。
“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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