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被斩这日是个阴雨天。

绵绵密密的细雨铺天盖地,一阵风过,树上的枯叶簌簌而落。

大清早,百姓们从四面八方赶往菜市口,巴望着占据一个有利位置,清清楚楚地观刑。

苏荷也起了个大早。

昨夜隔壁的王月娥大哭大嚷,闹腾了一整宿,弄得她也没睡安稳,眼下伏着一层淡淡的乌青。

张秀花端来小米粥和蒸饼:“小姐先用早膳吧。”

苏荷不饿,吃不下。

她看着屋外灰朦朦的雨幕,沉声吩咐:“给我更衣吧,咱们也去菜市口看看。”

张秀花一怔,“当真……要去么?”

苏荷坚定地点头:“嗯,要去。”

她想过谢无痕会让谢谨付出代价,但没想过竟是斩首的代价,且还是他亲自监斩。

她也想过他宽厚的另一面会是冷酷无情,但没想过竟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倘若她曾自信于他对她的信任,甚至也偶尔沉溺于他的温柔,那么此刻,她必须要将那个自信而沉溺的自己摁死。

——她必须亲眼见证他是如何斩杀自己的亲叔父,就如同亲眼见证来日他将会如何斩杀自己。

苏荷换了身素净的衣裙,坐着马车出了府。

时辰还早,街上行人不多。

但从茶楼酒肆敞开的门窗里,偶能听到“砍头”“观刑”“贩铁”之类的字眼。

越接近菜市口,路上行人却是越多。

他们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喋喋不休地讨论着今日这场斩刑,犹如在讨论一场盛事。

在到达菜市口时,人群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苏荷找了处饭庄,花重金包下二楼的包间,从包间窗口望出去,整个刑场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此时十余名贩铁罪犯已被押上刑场的高台,每人皆一身囚衣,双手反绑,双膝跪地。

离高台丈余远处摆着公案公椅,一看就是监斩人的位置。

谢无痕还没来,此时那位置上空空如也。

高台下则是乌泱泱的围观百姓。

因为下雨,大部分人举着伞,人和伞挤在一起,密密匝匝。

他们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人头落地的那刻,有人甚至大嚷:“雨越下越大了,啥时斩啦?”

雨确实越下越大了,从绵绵细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上乌云密布,显得整个天穹低矮而阴沉。

透过雨幕,苏荷一眼看到了跪于高台上的谢谨。

这个在谢家三房之间游刃有余走动的男人,此时耷着脑袋、浑身湿透,犹如一只失了心魂的落汤鸡,犹如一根被折断的没了生机的树。

而在一处不打眼的角落,谢无疆正和妹妹谢爽悲痛欲绝地哭,嘴里还时不时喊着:“父亲……父亲……”

苏荷免不得感叹:“可怜了孩子。”

张秀花这会儿倒是硬气得很:“对比小姐当日的处境,他们这点难处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那谢二爷也是咎由自取。”

苏荷怔了怔,道了声“也是”。

一道闪电划过,闷雷滚过天际。

有人在高呼:“秋日有雷,异象也。”

两名差役将一把大伞架在公案旁,再拿抹布将淋湿的案头椅子擦拭干净。

不过片刻,身着官服的谢无痕便走出来,坐在了案前。

他无暇旁顾,沉声宣读罪犯罪行,一字一顿,句句铿锵。

苏荷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铿锵的语气里可知他的坚定与无畏——他终究是没表露出丁点情绪。

宣读完众人罪行,他停顿片刻,回眸看了眼高台,好似是最后看一眼他的叔父。

高台上的罪犯们有的在求饶,有的在喊冤,唯有谢谨仍是耷着脑袋,跪得一动不动,似眼前之景与他无干,似对这个世间无丁点挂念。

又过了片刻,谢无痕道一声“斩”,继而拿起“签令牌”重重朝前掷去。

签令牌“咣当”落地的瞬间,台下的人群也骚动起来。

有人在兴奋地大喊:“斩罗,终于开斩罗。”

有人则吓得背过身去,捂住了双眼。

几名刽子手已提着鬼头刀走上高台,继而饮一口酒,再用嘴将酒均匀地喷洒于了刀刃上。

又有几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刀刃上的寒光。

刽子手举刀的片刻,苏荷看到谢谨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漫天的雨幕,抽动嘴角,似乎笑了笑。

那是笑吗?苏荷不确定。

距离太远了,她看不清。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谢谨在那一刻应是认命了,或许也是释然了。

不过眨眼间,台上十余人悉数人头落地。

鲜血迸射,染红了高台上斑驳的地板。

张秀花不敢再看,背过身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是面色煞白、心绪难平,她好似看到来日的某一天,她和小姐、和春兰,也被姑爷拉上了这高台上,也被刽子手的鬼头刀砍下了头颅。

她声音发颤:“小姐,咱们看也看了,要不……还是回去吧?”

苏荷倚窗而坐,仍看着雨幕下的刑场。

她看到谢无痕执完刑后起身离去,不曾有丁点顾念。

她还看到谢无疆兄妹双双奔向高台,哭着要为父亲收尸,却被高台上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她轻舒一口气,道了声:“好,咱们回去吧。”

说完起身,走出了饭庄。

谢谨被斩,尸首被草草掩埋。

毕竟是罪臣,没人敢将丧事大操大办。

谢家二房陷入了诡异的平静,王月娥不闹了,谢无疆与谢爽也不哭了,谢家众人之间也不来往了,好似都想通了、受够了。

谢无痕在执完刑的当夜回来了。

那时苏荷刚洗漱完毕,正欲就寝,他突然推门而入,脚步无声地坐到了屋内的木桌前。

他身上仍穿着那身官服,衣摆上还沾着些许泥点。

数日不见,他看上去瘦了、憔悴了,下颌甚至还冒出了胡渣。

苏荷走近他,唤了声“夫君”。

他以手支颌,没吱声。

她又唤了声“夫君”。

他似突然反应过来,抬眸看她,眸中净是血丝,声音暗哑,也唤了声:“娘子。”

她语气温柔,“夫君定是累了,先去盥室洗洗吧。”

他摇头,“我不累。”

又说:“这些时日太忙,没能回来,对不起娘子。”

她笑了笑:“夫君安心忙公务便是,不用担心贫妾。”

随即又问:“夫君可用过膳食?”

他仍是摇头,“我不饿。”

苏荷只得倒了一盏茶水递过来:“夫君既已忙完,接下来当好好歇息才是。”

他目露疲惫之色,半晌无言。

片刻后哑声问:“娘子都知道了吧?”

他问得笼统,并未说她知道了何事。

她却答:“贫妾都知道了。”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皇上这次下了狠手,连太子都倒了,这些为太子提供铁器之人,自然要严惩。”

她软声安慰:“贫妾知道夫君的难处。”

他的声音愈发暗哑:“我若不亲手斩杀叔父,谢家便没法干干净净脱身,谢家几房人都得被牵连。”

他在解释,或者,他在愧疚。

更或者,他在无奈——不得不如此的无奈。

她挨近他,轻轻抱住了他,“贫妾也知夫君的苦心。”

他不得不用自己的冷酷无情来护佑一家老小之安危的苦心。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在被两种情绪撕扯。

她一边体谅这个男人的苦楚,一边却惧怕于他的冷酷;一边沉溺于与这个男人的温情,一边却冷冷地将自己置身事外。

她也不得不故作善解人意来掩盖内心的撕扯。

男人靠在她身前,沉默良久。

良久后,他轻轻推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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