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日,宜嫁娶。

东方才露出一线鱼肚白,杭府的家丁便端上几个红绸金盆,沿街泼洒山泉清水,为杭述稳出嫁净除灾殃。

时隔多年,杭百川终是了却一桩心头大事。

可他的眼圈却隐隐发红,眉目间不见多少喜色。

“杭兄,恭喜恭喜。”

身着新衣的管家陆续将宾客迎进来,杭百川不得不挤出灿烂的笑意,起身招待。

前院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后院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昨夜月明星稀,各家女眷都来为杭述稳添妆,她们大多与杭府交情不错,今日亦是早早前来。

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与担忧。

一个匆忙赶来的护院,在死寂的气氛中撕开一条裂缝。

宋厘微迫不及待起身,急切问道:“姑爷来了吗?”

护院喘了一大口气,才回禀说:“安和街、长明街、太平街,每条必经的大小街道,我全找遍了,皆不见姑爷。无奈之下,我又骑马去了姑苏城门……”

他累得气喘吁吁,一口气只说了半截,宋厘微的手紧紧抓住桌沿,犹不死心地问道:“如何?”

护院默默摇头。

宋厘微骤然脱力,摆摆手让他退下。

*

铜镜中的杭述稳明眸皓齿,面若桃腮。

房中的闺秀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她夸她貌似天仙,又东拉西扯好一会儿,将腹中的话都说尽了,直到红日西斜,依旧没听到迎亲的动静。

显然,她们脸上的笑容也快要挂不住了。

蒹葭不住踮脚向外张望,急出一身汗来。

吉时都过了,曹州的姑爷怎么还不来?

杭述稳倒是不慌不忙,拿起桌上的红梅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许是路上出什么变故了吧。”

几个闺秀连忙点头,异口同声道:“对,一定是这样,这么远的路,有变故是很正常的,我们再等一等。”

太阳像一匹拴不住的烈马,义无反顾坠落在西山。

戌时,红灯笼里的蜡烛都换了一拨,班弈先依旧杳无音信。

杭百川的眼圈又添了几分红艳,气得他胡子都歪向一边。

他与宋厘微并肩立在门前将宾客一一送走,心中很是不忿,一拳捶在了书桌上。

“言而无信的小人!”

书桌受此一击,堪称毫发无伤。

宋厘微唯恐他气撅了,为他拍背顺气。

杭百川握住她的手,气急败坏道:“退婚!一定要退婚!我要往京畿送信,好叫班家知道什么叫‘士之怒也,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1],班家竖子简直欺人太甚!”

宋厘微心道,真是气糊涂了。

她好言提醒:“什么士之怒也,你现在是庶民,不在士卿之列了。”

又一日鸡鸣唤醒白日,管家亲身上阵,踩在木梯上摘下了朱门上的红花绸缎。

手扶木梯的家丁许是没睡醒,手掌蓦然一抖,差点送年过半百的老管家去西天。

“诶?”

“你诶什……”

管家怀抱大红花,循着家丁的视线向远处打眼一望。

晨雾之中,吹吹打打走来一行人。

红艳艳的喜庆队伍落在他眼里的一瞬间,他才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响。

那身骑白马的俊逸男子,可不就是画像上的姑爷?

管家乐得手足无措,扬手将红花绸缎挂了回去,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健步如飞入府报信:“姑爷来了——”

*

三月二十二日,班弈先姗姗来迟。

他满脸春风得意,眉梢的笑意如春华般怒放,胸前的大红花似是活物,反衬得他面白如玉,眉目如画。

他先入正厅,向杭百川与宋厘微禀明缘由。

喜婆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厘微,见她神情稍有缓和,眼珠咕噜一转,在旁边添油加醋:“听说这次的流匪都是朝廷通缉多年的要犯,个个穷凶极恶,残忍嗜血,咱家姑爷是福大命大,才能逃出生天,若是旁人……哎呀!大喜的日子我不说不吉利的话。”

杭百川叹息一声,顺手就想捋一把胡须。

手举到中途,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可是他为了“仪态端庄”,花费重金买的美髯。

昨日已是捋歪了,可不能再捋了。

不过,被数十流匪截杀还能全身而退,被巨石重击后脑却还安然无恙,班弈先的确福大命大。

宋厘微听得胆战心惊,班弈先适时说道:“小婿已无大碍,岳母不必担心,且官府已去剿匪,回曹州的路上,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那就好。”

宋厘微是丈母娘看女婿,班弈先彬彬有礼,又有勇有谋,瞧得她愈发心生欢喜。

奶娘又换上了另一套喜庆衣裳,戴着金戒指的手指不断翻着黄历,神色凝重。

“夫人,不好。今儿是三月二十二,忌嫁娶,是个凶日。”

宋厘微不及应声,喜婆婆就两手一拍,众人纷纷向她看去。

只除了班弈先。

“今日巳吉、未吉,班公子属蛇,杭小姐属羊,天底下这么巧的事也找不出几桩了,简直是天赐良缘,吉上加吉啊!怎么能算凶日呢?”

班弈先眉目半敛,唇角含笑,垂下的目光却极为空洞,如视无物。

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乏味,似是对诸事都懒于应对。

*

晨雾积攒渐浓,遮蔽住悬在天际的红日。

杭府门前站满了人,宋厘微与奶娘不断抹着眼泪,杭百川再也顾不得牢牢守护了十几年的脸面,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几近昏厥。

杭述稳被班弈先抱出闺阁,双臂绕在他颈上,睁眼看着盖头边边摇晃的黄缨。

好香啊。

是牡丹的味道。

班弈先长高了,但身上的味道却没有变。

一缕阔别已久的清香,将她的思绪拉到了那个霜雪绵绵的冬天。

到底没忍住,在入轿的前一霎那,杭述稳低低地说:“你身上好香。”

班弈先单手抱着她,空出一只手掀开轿帘,伴着她飘忽的话音,似乎低了下头。

“原来你还记得呢。”

厚厚的轿帘垂落,挡住了吹醒百花的三月春风。

杭述稳出嫁了。

在三月二十二日,大凶这一天。

*

从姑苏到曹州,其实算不得山水迢迢。

在喜婆婆的牢牢看顾下,杭述稳与班弈先,一面都没有见到。

四月是牡丹花期,百亩牡丹即将争奇斗艳,向世人展示何为国色天香。

因而,三月里的曹州城比冬日里更为喧嚣。

城门前有一群威风凛凛的迎亲使者,最前方的人是杭述稳那个姓花的便宜表哥。

他先是骑马走在花轿右侧,与杭述稳寒暄几句,才掉转马头融入朋友,去了整条迎亲队伍的末尾。

模模糊糊的,杭述稳听见有人喊他“席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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