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转过身,将伞沿完全抬了起来,漠然出声问道:

“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

梁今越在她面前几步远停下,气息微促:

“‘狐妖’被找到,解了百姓们的心疑,可为何女郎并不高兴?”

“高兴?”

白衫女子嘴角嘲讽地勾了一下,

“不过是用一只馋嘴的蠢猫,演一出粉饰太平的戏码,这就值得高兴了?”

她的眼神扫过梁今越,

“真正的恶鬼还在暗处逍遥法外,而这里的官只会做这些无用功。”

“恐慌本身便是最大的帮凶,安抚民心又怎会是无用之功。”

梁今越不知这女子是经历过何等磨难才会对官府这样抵触,她目光坦荡:

“至于真正的凶手,我们自然会将他揪出来,血债也必须血偿。”

白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她嗤笑道,

“你们这些官穿得光鲜,说得漂亮,什么为民请命,什么匡扶正义?

不过是些来地方上捞政绩、混日子的糊涂蛋罢了,等捞够了便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满地的糊涂账。还想指望你们?呵,”

她撑着伞,走到梁今越身边,表情不屑:

“痴人说梦。”

梁今越停下脚步。

这女子到底是经历过什么?

她是受害者家属,还是说她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在回去的路上梁今越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来来来,猫大人,吃块刚出炉的炊饼。”

“黑大人,苞米面饽饽有啥好吃的,尝尝我的鱼汤泡饭。”

长平县衙门口那场啼笑皆非的“捉妖记”已过去两日。

百姓们见那大黑猫油光水滑的脑门上还有一小撮天眼般的白毛,颇具“神威”,于是乎,但凡路过县衙的百姓,总要忍不住驻足围观,顺便投喂两口。

这大黑猫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县衙里的“镇宅神兽”。

还有人给他找了个不会被咬漏的铜盆当做饭碗,安置在县衙前院一棵老槐树下,成了长平县最新的宝地。

既然成了“神兽”,那日子过得可谓逍遥自在。

起初赵桐桦还试图维持秩序,毕竟这猫靠自己把自己养成这体型不容易,若是应激伤着人可就就坏了。

奈何百姓热情似火,拦都拦不住。

那黑猫也来者不拒,给啥吃啥,短短两日,腰围眼见着又粗了一圈,整日哪也不去,不是是趴在树根底里打盹磨爪子,就是对着投喂的人群懒洋洋敷衍的咪咪喵喵上两声。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赵桐桦看着又一位大娘把一个煮鸡蛋黄剥开放进碗里,气得直跺,

“还神兽呢?这分明就是头猪!再喂下去,它都要成精了!”

这两日不是在帮东家调解邻里纠纷、替西家找回走丢的狗仔还去一趟了萨伊法那里的热心好百姓梁今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抽空找了块边角木料,刷刷刷刻了八个大字,钉在了树根底显眼处:

“恶猫伤人,禁止投喂!”

效果立竿见影,围观群众顿时收敛了不少,只敢站着老远指指点点。

黑猫对此似乎毫不在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个身找个有阴凉的地方继续睡它的春秋大觉。

不过倒有一人日子过得有些艰难。

那日在县衙门口,云岫大侠为了向长平县乡亲绘声绘色地描述她们如何在月黑风高之夜擒获坏妖的英勇事迹,硬是用她那破锣嗓子撑着讲了小半个时辰。

结果嗓子彻底报废。

如今别说讲话,连吞咽口水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喉咙里刮。

“啊啊”

云岫扯着梁今越的袖子,眼神哀怨得能滴出水来。

梁今越被她磨得头皮发麻。

看着云岫那副可怜兮兮又理直气壮的模样,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行行,知道了,我带你去济世堂找路大夫开药。”

于是,梁今越拖着即使嗓子哑了也要坚持比手语发表言论的云岫,还有采苓和容彧两个尾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跨进了济世堂的门槛。

路怀仁正在给一位老妇人诊脉,见到她们进来,温和地点了点头。

待送走老妇人,他才看向一脸痛苦的云岫,眉头微蹙:

“女郎的嗓子还未见好?”

云岫疯狂点头,指着喉咙。

梁今越连忙解释:

“路大夫,劳烦您再给看看。她昨日过于激动,说了太多话,如今怕是连气音都困难了。”

路怀仁示意云岫坐下,仔细检查了她的咽喉。

云岫的咽喉部位依旧红肿得厉害,甚至比前日还要惨烈。

路怀仁提笔蘸墨,

“忧思劳神,虚火上炎,加上之前的灼伤未愈,又强行发声,耗伤肺气津液,致使喉喑。”

他写好方子,递给一旁负责抓药的伙计,对云岫温言道:

“此药煎服,每日三次,忌辛辣刺激、大声言语。按时服用,静养数日,当能恢复如初。”

云岫听到“恢复如初”,眼睛顿时亮了,朝他抱拳。

见今日抓药的是个陌生伙计,梁今越环顾医馆,发现少了那个熟悉的小身影,随口问道:

“路大夫,今日怎不见小豆子?”

路怀仁整理着桌上的脉枕,闻言动作微微一顿,语气无奈道:

“那孩子,本就脾胃虚弱还贪凉。昨日喝了不少医馆内的解暑汤剂,夜里便上吐下泻,折腾了大半宿。今早起来还蔫蔫的,我让他好生在休养两日。”

“原来如此。”

梁今越了然地点点头,看着路怀仁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这偌大的医馆,感慨道,

“路大夫也真是辛苦,既要忙着出诊救人,又要费心打理这医馆上下。这长平县百姓有您这样的好大夫,真是福气。”

路怀仁只是谦和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医者本分罢了。”

他将包好的药递给梁今越,细致地交代了煎服之法。

梁今越付了钱,扶着异常沉默的云岫走出济世堂。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云岫捧着药包,像捧着救命稻草,满心想着赶紧回去煎药,夺回属于她的“话语权”。

刚走出医馆没多远,梁今越又见到了那个白衣女子。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转身离去。

竟撑着伞,缓步走到了梁今越面前。

“你今日去了哪里?怎么会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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