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出来时,已是天光昏昏。
宋连本不能询问皇上留住晏临又说了什么,但出门前既已经听见了公主笄礼一事,又涉及到那簪子,按捺不下还是开了口。
“少时入宫,曾与公主见过的。至于及笄贺礼,”晏临忽然拐了个弯,“今年你的生日我还没送,不如补你一件。你自己的两柄短刀是使惯了的,我便送些别的吧。”
陈科的生日是三月。她是不缺礼物的,陈德生爱搭台唱戏,势必要揪住她这个“儿子”陪着演,以往生辰宴请亲友,也都是陈德生的友,送的也都是给陈科的礼。
宋连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她格外珍视这两把刀,也是因为这礼是给她宋连的。
但晏临忽然提起这个,还是在七月,她不由得一怔。
“你若爱刀,还想要刀,我也有些门路,制把好的,”晏临的神情颇为认真,眸中好似有一团水,“太子纵有万般好的藏品,缄默司官员也不能沾染分毫。”
说罢,他又弯着眼睛笑了笑,“这些也不用我说,你自是知道的。”
车内寂静,晏临的话像小溪一般柔柔流过。
宋连感到有一团火在炙烤着她的心,若她能心安理得地容许自己迷醉在这般安宁的幸福中该多好,若她真的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官员又该多好,若她行囊中没有那支梗在她心窝的簪子……
可惜……她避开了晏临的目光。
“到生日时再说吧。”她干巴巴地低头回道。
见她兴致不高,晏临也未再提,两人一路默默,只有些温煦的夜风吹乱几缕发丝。
到了晏家,已是暮色四合。
有了林伯的操持,院中又多了几分人气。
月下支起一张木桌,又点了几盏灯,在一丛的花草间显出几分可爱的野趣来。
林伯笑吟吟地开口:“今夜有少爷爱吃的樱桃酪和冰碗。”末了,他又补充道,“不知道小陈少爷爱吃什么,问了阿鲁,他说你面条进得香些,便又煮了一碗面,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林伯笑得慈爱,他看晏临与她,不似是仆从对待主子,而像是长者疼爱小辈。今日晌午刚至时,他便是看着宋连感叹,“都长这么大了,一路累坏了吧,太瘦了,得补补。”
宋连并非薄瘦之姿,只是常年练武,身材更加紧实一些。但无论何种,落在老人眼中,便都是一句心疼的“太瘦了”。
宋连的心窝好像被戳了一般,令她鼻尖发酸,连老人的目光也不敢直视。那种令人沉醉的幸福又如潮水一般,轻轻将她淹没。这是一味再美味不过的毒药,轻而易举便将她本就挣扎的内心再次击溃。
她宁愿应对刀光剑影,剑拔弩张,这样她拔刀出鞘不会有丝毫犹疑。即使如陈府那般也罢,各守各位,人情冷淡,也好让她自私地更加果断。
“阿鲁和逍墨也一起吧。”晏临今夜瞧着格外舒心,林伯是晏老将军在世时的老人了,那一句“少爷”也许也让他动容,宋连想。
两人都未推脱,阿鲁高兴地多搬了两把椅子,逍墨正凑在林伯身边,嘱咐着少爷不宜饮凉过多,还是吃些粥最好,林伯盛好一碗面,问宋连要不要再卧一个蛋。
晏临立在桌旁,将碗筷一一分好,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招手让宋连过来。
多像是和和气气又温馨美满的一家子哇,她想。
宋连抽抽鼻子,慢慢地挪动步子,走了过去。
中午时间匆忙,来不及叙话,待几人全都落了坐,阿鲁便打开话匣,向林伯讲着溪州见闻,晏临时不时补充一二。
“少爷今日这身官衣,看着真是精神,我还记得从前少爷过生辰,便是这样的颜色——”林伯的话戛然而止。
晏临十四岁生辰的第二天,祖父便暴毙了。几人本都心照不宣,不去提及当年之事。林伯的话停在这里,就连阿鲁也停了筷子。
晏临神态自若,自然地端起宋连面前的空碗,又盛上一勺粥。
“是呢,少爷适合红色,像个新郎官儿!”阿鲁忙不迭开口,想要挽救回气氛。
“是是是,少爷年岁也当娶妻成家了。”林伯接住话口。
宋连止住了手中正要送进嘴巴的勺子。
晏临二十三了,是该娶妻了。她还从未料想过晏临漂亮的眼睛还会对着旁人笑,还会挽着妻子手臂,举案齐眉,这般场景仅是一想,便让她心口没来由地发堵。
她想到蒋明川那句石破天惊的“断袖”猜测,此刻却恶劣地想要信以为真。
“大人婚配之事如何能急?自是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宋连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张了嘴,索性胡说个彻底,“而且我看着,倒还没找到与大人相配的女子。”
林伯闻言哈哈大笑,他当这是宋连的奉承。阿鲁在一边附和,逍墨低头扒饭。
只有晏临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哦?我还不知道你帮我留意了这事,你说说看,都帮我参谋了谁?”
宋连闻言一噎,但晏临的目光灼灼,她连躲都没处躲。既无处躲,她也豁出去了,“那大人不妨说说喜欢什么样的,我遇见了便介绍给你。”
“遇见了,心悦便是心悦,”晏临回得不假思索,让本想呛他一次的宋连再次落败,“你很好奇这个吗?”
他的语调慵懒温腻,一手撑着头,眼睛里像藏着一汪春水,就这么静静等着宋连回应。
他怎么说什么都如此自然磊落。
“是,我怕大人成了婚,将我从这宅中赶出去。”宋连错开他的眼神,气呼呼回道,又是夹菜又是吃面,给自己忙得不亦乐乎,生怕稍一停顿便显出尴尬来。
“怎么会呢,”晏临又给她夹了一块樱桃酪糕,“当然是你想住哪间便住哪间。”
宋连没再回话,不论晏临是哄她也好,随口说也罢。她竟然有些入心了。
几人用完了饭,便各自回屋。
宋连独自呆坐在窗边。耳边忽然清净下来,她也从如梦似幻的合家欢乐中被剥离出来,心中隐隐有些空落落的,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焦躁。
明日还不上值,她要去陈府了。蒋明川走之前给她留下许多鱼干和果脯,现在还堆在桌上没有收拾。
宋连仰面躺在床上,她多想自己如同话本中的厉害人物一般,只需要灵光乍现,便能想出应对之法,将局面反转,憎恶之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她掏空了脑子,也未想出两全之策。既能将真簪子留给晏临,好让他献予公主,又能让自己在陈德生那里全身而退,拿了这月的药。
她明明在溪州时还算果断,狠心咬牙便将自己放在首位,可明日真要将簪子给出去,她却心软了。
她昏了头了,开始奢望自己每日都能在月下圆桌,和众人一起说说笑笑,像一个家。
长夜难眠,宋连辗转反侧。
*
陈德生的脸喜气洋洋,还亲自给宋连斟了一杯茶。
“我的儿啊,头次出远门,回来好好歇一阵,等会从家中捎些吃食走,还有前几日我差人给你制了新衣裳——”
“我失手了。”宋连掐断了陈德生的话。
“什么失手?”他的眉毛瞬间拧了起来,语气也顿时放沉。
“我说,我没拿到你要的东西,”宋连挑眉冷眼,直视着他,“晏临防人,我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她直到早上才做的决定。
时隔多年又一次堂而皇之的明确对立,她的手中有刀,还有作为陈科的身份,她既厌弃,又不得不将这作为自己保命的利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131xs.xy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