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我们家这丫头,实在是不懂事。说殿下不来,我们这才早早就动膳。”阮父脸上露出讨好笑意,又是替他斟酒,又是唤下人去吩咐小厨房重开炉灶,等好一阵忙前忙后,才坐下拭汗。

就听傅兰蘅迟迟开口:“不必麻烦,本王在宫中用过膳来的,坐会就走。”

……方才怎么不说?

阮父只敢心中腹诽,面上笑盈盈,极为殷切:“无妨,殿下肯赏光前来,已是使阮府蓬荜生辉了。”

“言重了。”傅兰蘅目光转向阮梨,不咸不淡道,“阿梨同本王说了回门时日。可惜宫中诸事缠身,这才来迟了。”

这话,更像是在向阮梨作出解释。

这人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竟会同她解释,也是稀奇。

“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在宫中替圣上分忧乃是头等大事,自然重于民俗,倒是小女不懂事了,怎么能为着回门去叨扰了殿下。”

这番话,让阮梨着实有些无语。

傅兰蘅双臂压在桌前,身形未动,但听他一哂,目光幽冷:“阿梨是本王的正妻,即便不是回门,她想本王相伴着去何处,日日来叨扰也都是应该的。”

此言一出,别说旁人,连阮梨都被唬得微微发愣,茫茫然不知作何回应。

但她很快就转念想起,傅兰蘅曾言过在人前是要扮作恩爱的。便扬起嘴角来,故作娇嗔的笑看了他一眼:“那殿下来得也忒迟了些,再来晚些我就要回府了。那二妹妹岂不是有些可惜了。”

“此话怎讲?”

阮梨轻飘飘扫了垂头满目心虚的阮苏苏一眼,笑道:“我这二妹向来就倾慕殿下满腹经纶。先前在北陵山时她也在,不知殿下可否还记得?”

傅兰蘅略一沉思,摇头道:“不记得了。”

明眼人皆知,这是夫妻二人在一唱一和。桌上其余人神色吃瘪,在傅兰蘅面前夹了尾巴,不似方才那般气焰嚣张。

陈氏忙道:“殿下日理万机,不记得也是情理中事,苏姐儿,还不快来向殿下赔罪。便是我平日太娇惯纵容你了,气儿不顺就乱砸东西,从前学的礼数哪儿去了?这也就是三殿下大度宽宥,才不与你计较。”

母女俩递换了个眼神,便已心知肚明。

阮苏苏稍霁的脸色在低首抬目间已然化成柔情蜜意,她兀自倒了杯酒,而后绕到了傅兰蘅身侧,伏低身子软身道:“小女无意冲撞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傅兰蘅余光轻瞥了眼。

他自宫中出来后,就赶路至阮府。口中却是有些干渴,面前却只满上了醇酒。又见阮梨面前放了碗泡了新叶芽儿的茶水,便不管不顾的伸手端来。

茶水只剩半碗,阮梨先前就小啜过。

阮梨瞧见后双眼瞪得发直,心想这傅兰蘅在人前装模作样,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吧?

茶水到底是她饮剩下的。

察觉到身侧之人惊诧不已的神色,傅兰蘅侧目,微微挑起眉头来,无声问怎么了。

阮梨这才回神,手边没了茶水,她只得佯装拿起筷子来夹菜,以掩饰她微燥起来的面颊。

“殿下。”阮苏苏还端酒盏等候在旁,见他俩之间旁若无人,更是气煞。又不能发作,目中便含了几分潋潋委屈,“我真的知错了,殿下是不肯原谅我吗?”

傅兰蘅拢了拢袖口,姿态随意靠向椅背,状似漫不经心问:“本王倒想知道,今日这回门宴上,你是因何事恼怒至砸了杯碗呢?”

谁人能面色不改抵住当朝皇子的兴师问罪。

阮父尚且最不能,他早已冷汗涔涔,背上湿冷,雨日的潮意似是浸透在筋脉里,随着血液流动遍布四肢。

屋内已然支起了所有花窗,风只肯攀在台前,进不来,也带不走让人躁动不安的闷热。

“殿下。”陈氏欲起身,还没离凳,凌厉之声骤然响起。

“阮府虽算不上久负盛名,到底也是个望族。何时竟轮到妾室做主了。”

皇子威严不容小觑。此言一出,有那么小片刻膳厅内皆噤若寒蝉,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怪罪下来,会有性命之忧。

即便傅兰蘅不常惩治他人。

但若真想惩治起来,连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

“是……”阮苏苏受惊不小,还举着酒杯,脸色苍白,“和大姐姐拌了两句口角,都是我的不对,仗着年纪更小,惹得阿姐很是不高兴。”

“知道惹了你阿姐不悦,就该做些什么。”

阮苏苏愣住。

傅兰蘅看着性子淡然,虽常于众人间,也亲疏有度。才与阮梨相识多久,就这般维护。难道真如传闻中所言,二人是恩爱有加?

不,她不信。

一定是阮梨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傅兰蘅只是暂被勾引得蒙蔽了双眼!

“是,是我的不对。”阮苏苏勾起唇角,强颜欢笑了下,“阿姐,妹妹给你赔不是。”

这字音里尽是咬牙切齿的厌恶,阮梨怎会听不出来,若是目光能剜人,自己已是被大卸八块了。

没劲,这回门忒没有劲。

阮梨瞥她,脑海里重新翻涌上阮苏苏从前的样子,骄纵跋扈,自私无理,以欺负原主为乐,嫡庶尊卑更是不放在眼里,说她聪明,心计却都显在脸上。

但说她愚钝,又懂在出了阮府后,收敛心性,装乖卖巧的。

如今肯在她面前低头,心底估计是恨极了。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见阮梨松口,阮父提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堆起满脸褶皱的笑意,拈了下须,又快步走上前道:“是,是,姐妹之间小打小闹而已,还劳了殿下操心,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做好。”

“你是没做好。”傅兰蘅意有所指。

众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偏偏又不敢言,自然也没了什么胃口,纷纷盯着眼前的碗碟发愣。

桌上的茶凉了又温。

一场戏如漫天烟火聚散,临近尾声,热闹散去后只剩平淡虚空。让人疲乏。

阮梨懒于在嘴皮子上纠缠下去,见傅兰蘅也没有想要真去计较阮苏苏的失礼,便先站了起来:“天色不早,我也用好膳了。女儿就与殿下先回府了。”

两人一道走出膳厅,霜霜抱伞,不远不近的跟着后面。

他们先步上环着花厅的长廊。廊下相隔一间挂着翡翠吊兰,叶如垂带,飘雨沾湿后,正浮着新绿。

阮梨望得出神,怔怔立在廊檐下,也不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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