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三更,喧嚣渐息。
昏灯的烛心短促无力,舔舔吐吐,晕染出一团模糊的光晕,堪堪照亮一方天地。
钟鹤端坐在镜子前,捻过一把牙白梳篦,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拨着如瀑长发。
倏地,
几声细微的异响传来,钟鹤身形一顿,梳篦悬在半空,柳眉紧蹙。
青葕和知蘅都已在耳房安寝。
这会子会是谁?
钟鹤不动声色地打开妆奁,悄然取出藏在其中的剪子,缓缓起身。
在她还没来得及抽出剪子之时,一柄长刃陡然抵在她的脖颈处。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肌肤,激得她身子微微一颤,面前的铜镜映出她的身后,
无声无息,形如鬼魅。
钟鹤已然认出他来。
如坠深渊。
他终于打算对自己下手了。
钟鹤紧紧攥着剪子。
“娘娘……”
这一声呢喃,裹挟着夜色的寒气,几乎贴着钟鹤的耳廓渗入,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冰冷。
钟鹤的呼吸几乎停滞。
倏忽间,
钟鹤手腕猛地一转,不顾脖侧的刀刃,拧身向着身后之人狠狠刺去!
咣当!
剪子应声落地。
沈闻野的手攫住钟鹤执着凶器的腕子。
两相对峙下,钟鹤看到他猩红的眸子。
恨意、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你别过来!”
沈闻野顺着刀锋,朝她缓步走近,倾身低问:
“娘娘真的不想让我过来吗?”
他进,她退。
钟鹤被他逼到妆台前,终于退无可退。
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腰,激起一阵颤栗,沈闻野使了些力,单手将她抱坐上妆台。
背脊抵着微凉的铜镜,惊得钟鹤有些瑟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别……别再近了。”
“娘娘。”
生着厚茧的指腹抚上她的脸,带着近乎病态的流连,细细摩挲着她的面容纹路。
钟鹤终于忍不住高声质问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娘娘不知道吗?”沈闻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那日在马车上,娘娘的话,这便忘记了?”
马车上的话……
什么话?
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之中。
“定远侯爷莫不是想做我的情夫不成?”
钟鹤的脑中轰然作响,面色煞白,嘴唇轻微翕动,辩解道:
“我、我那是开玩笑的……当不得真。”
“是吗?”
沈闻野陡然欺近,身躯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可本侯并不觉得,这是玩笑。”
“崔娘娘。”
沈闻野又唤了一声,每一个字都仿若淬了冰渣,却又带着一股奇异的缱绻,他微微低下头,炙热的目光在她的嘴唇上流连,
“我来赴约了。”
钟鹤终于意识到他的目的。
他竟然是要……!
啪!
“你、你混蛋!”
使了全力的巴掌落在沈闻野的脸上,指痕乍现,泛着红晕。
沈闻野结结实实挨下这一巴掌后,不怒反笑,他擒过钟鹤的下颚。
“你不能这般罔顾礼义廉耻,我是太子良娣……呃!”
不提还好,她一提,沈闻野的手便骤然发力。
剧痛使得钟鹤的话戛然而止,她被迫仰起的脖颈绷直,沈闻野欺身而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朝钟鹤缓缓逼近,极富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宛若蚍蜉撼树。
“礼义廉耻?”沈闻野低笑出声,讥诮道,“娘娘此刻跟我谈礼义廉耻?”
沈闻野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角,滚烫气息喷薄在她敏感的颈侧,激起一阵绵密的战栗,他的声音遽然转冷,
“娘娘或该明白,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纲常伦理,于本侯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本侯从来就不是什么端方君子。”
“不是君子……”
钟鹤失声重复着,她目光涣散,问道,
“那你是什么?”
“我是恶鬼啊,娘娘。”
沈闻野勾了抹笑,抚着钟鹤的鬓发,
“恶鬼,就是要吃人心的。”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发难,钟鹤感到莫名其妙。
她仍旧不明白沈闻野为何突然来这一遭。
沈闻野的手依旧梭巡着钟鹤的脸,望着这张美人脸因痛苦而扭曲,他拧过她的下颚,将她的脸别开。
钟鹤被迫看向菱花铜镜中的脸。
崔韫珠的脸。
是啊……
她现在是崔韫珠的脸。
那张冠绝京都,引无数男人为之折腰的脸。
沈闻野难道也是因为这张脸,才对自己起了心思?
边陲黄山漫天,再好的颜色到了那都变得灰扑扑的,沈闻野却望她出神,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
钟鹤笑得随意,“你都没见过几个姑娘,怎么就说我是最好看的呢?”
目光灼灼,他说得极其认真,“阿鹤永远是最好看的。”
永远,永远。
不过短短五年尔。
心底一阵绞痛袭来,钟鹤喉间涌上些许涩意。
原来这般些年,她竟一直看错人了。
烛火扑腾,跃起一束光影,末入无边的寂静。
俄顷,一声突兀的轻笑在沈闻野耳边响起。
“哈……哈哈哈……”
钟鹤不顾沈闻野手中的长刀,伸手搂过沈闻野的脖子,歪了歪头,勾起一个媚笑,
“定远侯爷,就这般想做我的入幕之宾啊。”
沈闻野身子僵直,喉结滚动。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后,钟鹤的手顺势向下,抚向他握着剑的那只手,她带着勾人的春意,呵气如兰,“侯爷可否松手?”
咣当!
剑应声落地。
钟鹤在心中冷笑几声,再度凑他近些,语气撒着娇,“妾身今日身子实在不爽利,怕是伺候不好侯爷了……侯爷不如下次,妾身定让侯爷满意。”
钟鹤温热的气息吐露在沈闻野的脸上,他瞧着她千娇百媚的作态,明白了她打的什么主意。
沈闻野勾了抹笑,手在她的脸上打着旋,咬重了音问道:“身子不爽利?”
钟鹤忍着恶心,巧笑倩兮道:“是啊,侯爷知道的,妾身向来身子骨弱……啊!”
一阵天旋地转,钟鹤又被他抱高了几寸,沈闻野的手不断向下探去。
她听见沈闻野在她耳畔低笑,
“既是娘娘的情夫,又怎能让娘娘来伺候呢?”
他猛地屈膝,那日马车上难堪的回忆再度涌上她的心头。
“你别……呃!”
“娘娘,可小声些。”沈闻野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那两个婢子还在旁边睡着呢。”
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钟鹤紧咬着下唇,没有再敢言语。
沈闻野对她的沉默很是不满,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又问道:
“娘娘在太子殿下的床上,也和死鱼一样无趣吗?”
钟鹤仰起头,有意激他,
“殿下是端正君子,与你不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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