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莫菈给安霓盖上毯子后就离开了，这么晚也不知道去了哪。
在关门的那一刻，安霓睁开了眼睛，蜡烛已经被吹灭，香草躺在床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整个房间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安霓静静躺了一会，确定莫菈的脚步声消失后，才轻轻掀起毯子，摸索到桌前，一只手拿起蜡烛，另一只手指尖一摩擦，蜡烛的烛芯亮起了绿色的火焰。
安霓借着幽幽绿光，从靴筒里掏出本子，铺平开始翻页。
这是黑岩矿场每日的采矿记录，安霓看得很仔细，表面都是些枯燥的数据——几月几日，开采某某石多少吨，有无事故，有无异常情况。
除了这些还有每一天的矿场监工和上级的签字，这些签字用的墨水都用特殊的蓝粉进行了处理，在绿光下发着淡淡的光。
安霓快速翻到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录，想找出些端倪。
可看下来，采矿量稳定，无事故记录，也无异常情况，每日运出的矿石种类也没有什么异常，就连前天的记录都没有任何问题。
安霓摸着染血的封面，萨奇城向皇家上报所谓矿脉出现异常导致的兽潮其实根本不存在？
如果不存在，为什么又要封城？
还是借着封城的名义来做些其他什么事？
此时此刻，安霓从莫菈口中确定了萨奇城的领主是那个拐卖她的幕后大反派后，心里也大致能猜到个大概。
刺杀皇子的计划失败了，谋反的计划还是不能停，不过安霓本身也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如果这件事的主导者是那个邪恶的克拉帝亚公爵，她的老仇人，那这事指不定她也能搅和搅和。
万一以后公爵真的上位了，更不可能放过会禁术的安霓了。
只要他吃瘪，她就高兴。
不过有个让她疑惑的点，给香草这本采矿日志的那个老妇人应该就是当初拐卖她的人，这老妇人不是为公爵做事的吗，为什么要去偷这本可以当做证据的记录，又要激着安霓去破坏领导的好事？
……
莫菈让香草在房子里好好休息，自己则穿上挂在门后的长披肩，又从柜子里取了一个新的，丢给了安霓。
“把帽子带上。”
安霓赶忙接住了披肩，麻利地套在身上，背后有个很大的兜帽，安霓一边道谢一边把帽子扣在了头上，而那把莫菈送给她的匕首，被她不动声色地藏在了靴子里。
她们一同走出门，安霓抬头望了望天，早晨的阳光已经没入云后了，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开始起风了，春天的风还是带着一丝凉意。
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安霓半张苍白的脸，她紧紧跟着莫菈，两人穿过贫民窟里的几处小巷，最后停在了一家生猪肉脯。
莫菈轻轻对着满是腥血的桌子敲了三下，开口道：“我订的好肉呢？”
老板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后，转身进了铺面深处。
又是又长气味又难闻的生锈铁梯子，安霓抬手捂住鼻子，但是也难掩密闭空间里的腥臭味。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她捂着嘴，支支吾吾地问道。
莫菈面无表情地跟着猪肉铺老板，听到安霓这么问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地回应道：“日行一善。”
安霓憋笑了一声。
莫菈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察觉到这个喝了幻型药的魔女十分敏锐警惕，她时刻在观察屋里的环境和自己的举动，甚至多疑到擅自打开地板上的暗格下去打探。
早上吃饭的时候也是，她一边说笑，一边敏锐地观察着另外两个人的反应。
不过她应该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要害她们，会在她们进屋的那一刻，就向外揭发她们的行踪，而不是费神费力地照顾。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莫菈说道。
“叫我尼安就行了。”
“尼安……”莫菈轻声笑了一下，“真是个好名字。”
长楼梯下的大铁门被拉开，地下交易市场那股熟悉的混合霉味的泥土味立马冲上了安霓的鼻子。
今天的商人很多，但是大多数都是戴着黑色兜帽看不清脸，他们只是简单的铺了层布在地上，提灯放在一旁，像极了训练有素的军人，静静地跪坐在后面。
安霓上前瞅了下他们的布上面卖的什么奇珍异宝，但一眼看过去，都是一些药水和护甲，还有不太新的武器，甚至药水很多都只有半瓶的量。
安霓蹲下身，提着只剩一半药的瓶子晃了晃，惊讶地问道：“不是吧，我知道现在资源稀缺，但是这也太少了吧。”
对于安霓的无礼举动，戴着兜帽店主并没有什么阻拦的举动，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地上。
“30汀琅。”
“多少？！”安霓立马放下了瓶子，生怕有个不小心就打碎了，“难道这是什么很珍贵的药吗？”
“不是，就是比普通治疗药要好一些的治疗药。”
“……”
这店主真是不会做生意，什么实话都敢说，他应该说就是用料很贵的治疗药才对。
太诚实了，他真的是商人吗？
安霓瞥了瞥嘴，走到了下一家。
第二家的布上，摆的都是有轻微磨损的武器和防护甲，但是还是能看出来这是质量上称的货。
安霓蹲下身，想摸一下，但是手迟迟没伸出来。
“这个防护甲多少钱？”
“60汀琅。”兜帽下传出稳健有力的声音。
好家伙，幸亏没摸，万一摸出个什么好歹来，这不得亏死。
“为什么这么贵？”
“因为还能用，质量也好。”
“都有磨损了，也不应该这么贵啊……”
店主被问愣住了，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伸手摸了摸防护甲甲面，半晌才给出一个理由：“因为上面有使用的痕迹。”
安霓愣住了，原本就微微张开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那……那……挺好……”
随后，安霓快步向前，刚追上莫菈的脚步就开始抱怨：“当黑市商人是不是不需要门槛？”
“门槛倒是没有，只要货够好，能卖出去就行。”
莫菈带着她走到一个摊前，蹲在摊后的男人看到莫菈后，微微抬起帽子示意，然后很自觉地让出了位置。莫菈走进去，从箱子里拿出了几瓶幻型药，交给了安霓。
安霓赶忙从袋子里拿出十几枚铜币塞到了莫菈的手里，满怀期待地问道：“幻型药可以让我再换长脸吗？”
“每个人只能幻一张脸。”莫菈清点了一下手里的铜币后，放进了盒子里，“小心点，这种药是违禁品。”
“哦。”
此时，莫菈准备接手这个铺子了。安霓则把所有的小瓶子都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布袋子里，挂在钱袋子旁边，眼睛忍不住在周围的摊位和人群中来回扫视。
她边走边逛，每次来这里都能发现一些好玩的东西。可能是兽潮的缘故，现在这里大部分卖的都是防护甲，药水，武器还有一些能保命的东西，很巧的是，都是些正襟危坐的戴着兜帽的人在看守。
甚至价格是之前的十倍。
不过这也不影响在这里搜集物资的有钱人，他们有钱人的宗旨就是要用就用最好的。
安霓越往里走，摊位越少，直到她瞥到角落里有个铁门，一个中年男人正牵着一个十分漂亮的魔女，从铁门处往下走。
安霓愣在原地，只见她微微挺起的肚子，尤为显眼，而且她竟也只有一只眼睛，这模样与香草简直如出一辙。
她迅速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果断大步朝着铁门的方向走去。很快，她来到了半掩着的铁门前。
铁门后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墙壁上还挂着几盏摇曳的蜡烛，魔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安霓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脚，轻轻踩在了楼梯的台阶上。
“谁？！”
中年男人猛地折返回来，从拐角处冒出脑袋，看到了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安霓，皱起眉头。
安霓下意识地拎起裙子，站在原地与中年男人对视。两人短暂的沉默后，她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正欲开口找理由：“抱歉，我——”
此时，中年男人的目光已经开始在安霓的身上上下打量起来。片刻之后，他也露出了笑容，不等安霓把话说完，就直接打断道：“夫人，今日没有场次，您还是明天再来吧。”
“哦……不好意思，我记错时间了。”安霓顺着他的话，笑着回应。
说完，提着裙子转身离开了。
……
尤安脖子上挂着一条汗巾，拎着铲子坐在一个大石头上。矿洞内的墙上每隔几米就会插上一个火把，昏黄的火光在潮湿的石壁上跳跃，将他和其他工人的影子拉长。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用汗巾擦了擦脸上混合着灰尘与汗水的污渍。
身为皇子，他哪做过这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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