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单禾悠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放着一面黑色的镜子。
张醉岁，婶儿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念叨她。
“婶儿婶儿，她醒了她醒了。”张醉岁连忙站到床边，“这一天两天的吓死个人，单禾悠你不知道祖宗把你背回来的时候，我们简直吓得不行。我都怀疑我们岛上是不是撞上了什么邪煞......还有啊，我爹这往日闲置的村长，都被祖宗带去剑灵山了，这可怎么是好？”
“你去，快去给王奶奶打下手，不要在这里散播谣言，影响悠悠的心情呐，赶紧走。”
“我没说错啊婶儿，那棺材里的死人都能活过来，你说哪里有这样的事啊，我们岛是真的要去去煞太吓人了。”
听到“棺材里的死人都能活过来”，单禾悠一下精神抖擞起来。
在八卦血阵里的时候，离开的那夜外面风很大，她撞见了幽绿色的鬼魂，那是老麻子家的小孩。
之后江扼和她在大堂里待了一宿，她试着问，他什么都不说。
她一直猜着七七八八，想法也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如今，证实了。
“你别胡乱说话，还不是你自己见的世面少，去去去，不准乱说话扰了悠悠的心情。”
婶儿推着张醉岁就往外面赶，“难怪叫醉岁呢，老张给他取名字真好，嘴碎的要命。”
屋外晴朗无云，几只青鸟小爪停在了窗栏上，吱吱咋咋晃着头。
单禾悠不在的这一天，婶儿就给她院里的这些花儿浇水。
一支黄花在怏怏不乐的花团里显得格外惹眼，细碎的花瓣瓣紧凑，颜色鲜亮，像姑娘家新做的衣裳花裙褶皱飘飘，花心里还流着剔透的水珠。
除却这窗外一排花，屋外一排翠竹也青葱挺拔地翘立在深土上。
密密的脚印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快且急。
土壤间烙下浅浅的脚印，像一阵无痕的风滑过，身上那股气息和这一排清冽独立的竹节一模一样，无色无味，让人看见也只觉得是山间自由自在不落俗尘的仙人，只能远观。
带着村长一来一回很方便，其实也很快。
但召陵派人来寻他，或者说就是拦他，再带他走回到海底。
一排虾兵蟹将，每一个人不就是恨地看他，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
“召师傅说了，你跟我们回去什么事都没有，小主公你就听一下话回去吧，别为难我们了。”
“最近海底也不安宁，小主公您不能在这种时候任性，您知道大家是多么敬爱尊敬您的，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而且还是一个人类，她那一条命直接杀了取了灵珠不就好了，我们鱼族百废待兴就待您得道飞仙那一日了，不能出半分差错啊。”
“您不是不知道我们，还有您父王，还有召师傅究竟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父王至今还在四海八荒给你搜罗大补的药材，不是让您来这里白白损耗的。”
“况且，狼族这豁出去的样子就怕我们状告仙界它们也带怕的，您只有这一条命输不起啊。”
江扼冷冷看着它们。
这些话，委婉劝告，有理有据，权衡利弊。
有的是他们的理和据，权衡的是他们的利和弊。
他讥讽的语调完全压抑不住，“你们也为我付出的多吗？我怎么不知道。”
“您看，正是因为您任性出逃，我们都挨了不少血鞭。”
“疼吗？”
“......”一群虾兵蟹将见他深不可测，嘴角又隐隐勾着悲凉的笑，一时不敢说话。
“我问你们疼还是不疼？”他喝令。
一只壮着胆看不惯江扼高高在上做派的小虾出列，“怎么会不疼？主公，召师傅的血鞭是有天之北的极寒碎冰和天之南的极寒焰火打造，怎么会不疼呢？”
“你们也知道很疼啊，我一直以为你们不知道，毕竟......父王和师傅这种鞭刑，放眼全族也只会用在我身上。”
“......这......这不一样，您父王是要鞭策您啊，您怎么能这样说？”
“鞭策？从我不会走路就开始鞭策吗？还是我和怪物打架输了，身上一身伤他也要打我算鞭策，又或者是一边给我喂药说着为了我好另一边又拿鞭子罚我是鞭策。这些是鞭策吗？还是折磨？”
虾兵蟹将们一个两个低头不语，面面相觑。
“原来我以为大家都这样，最后我才发现只有我这样，现在扯平了有什么不对吗？”
口口声声的师徒情，是为他的专横与控制找借口。
一字一句的徒儿，是润物细无声般的规训。
他厌倦，他烦闷，后来他也不烦不厌就是懒得吭声。
不想回应，也不想去想这些。
这些人来拦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
以往他在同类的面前，都是冷淡地挂着脸，没有这样猛烈的想法，没有太多喜欢不喜欢，就是都行。
什么都行。
但他这次不行。
他遗失的灵珠他自己拿回来，谁都不许插手，不许干涉。
否则——
“滚。”
一群虾兵蟹将招架不住他极为猛烈的攻势，不出片刻，雕鱼剑就架着这群摸屁股抱脑袋的鱼蟹回去。
一节青翠的竹枝和风交缠，它长势向上却赢弱瘦小，架不住猛烈攻势的风，一直被压着向下。
江扼脚步放慢，静静伫立。
这些年，江扼不是没试过反抗。
但小一点的时候没有能力，稍微再大一点就觉得没有必要。
有些东西经年累月几乎成了习惯。除了被父王和师傅需要，这世间好像就没有其他意义。
痛苦，煎熬，自哀，咬牙挺过去。
在痛苦里成长，感受不到快乐，就感受痛苦，也算感受到点生命的意义。
他曾经有过强烈的虚无感，在深海里的时间里太漫长，他或者不愿意搭理其他人，其他人不敢也不能与他多说话套近乎。
有时候会觉得寂寞，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辛苦，但随便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在鱼族，江扼只要站在那里，总会有无数艳羡的目光投来，太多人又希望成为他。
但道道炙热无比的目光穿破他，比起妖，他更像他们的一件器物一件宝物。一件没有生命，可以映照无数想象和痴妄的死物。
渐渐他有一个强烈的念头爆发。
可能，从来不是他疏离他们，而是他就是游离在族群之外的，天然的且隐秘的，以至于他这么久才发现同类从来没有将他当做过同类。
这个事实，他越意识到越一遍遍体会到，越倍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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