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伟枯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震动,他嘴唇翕蠕,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打断。
一辆线条张扬的跑车嚣张地停在楼道口,车门猛地推开,下来一个女人。
即使那么多年未见,苏淼也能一眼认出她。
三十六岁的苏苒,保养得宜,岁月似乎只赋予了她更成熟的韵味和更锐利的攻击性。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价格不菲的裙装,妆容精致,眉眼间是与苏淼截然不同的,带着侵略性的美丽。
那是一种被金钱和纵容浇灌出来的,肆无忌惮的骄纵感。
她踩着细高跟,走进狭小的出租屋,目光先是在满屋破旧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最后才落在沙发上的苏文伟身上。
“爸,”苏苒的声音冷漠,又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是嫌命长?马上跟我回去。”
她甚至吝啬于给旁边的苏淼一个正眼,仿佛她只是这破败环境里一件碍眼的摆设。
苏文伟被她嘲得又是一阵猛咳,喘息着试图解释:“苒苒……我……”
“我什么,”苏苒粗暴地打断他,“你都要死了你还想着她?你这辈子只有一个女儿,死了也只有我给你送终。”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苏文伟的心上,也清晰地传入苏淼的耳中。
原本在楼下守着的随从也都跟了上来,看着大小姐剑拔弩张的模样,默契地上前搀扶苏文伟。
苏文伟瘦弱的身躯轻而易举地被抬起,像抬起一张薄薄的纸板。
一阵猛咳,苏文伟挣开束缚,维护着最后的尊严,“放开!我自己走。”
他浑浊的眼睛看向苏淼,里面充满了无能为力的哀求和一丝不可察的歉意。
苏淼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苏苒终于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是轻蔑和厌恶。
“好好守着这破地方,很配你这种野种。”
门被“砰”地一声甩上,楼道里隐约传来苏苒尖利的斥责和苏文伟微弱断续的辩解,很快被跑车引擎的咆哮声淹没。
苏淼站在原地,身体僵硬,感觉浑身冒冷汗。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像找到了突破口,猛地冲上喉咙。
她踉跄着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咳咳……慢点……”
苏文伟的声音破碎,被风撕扯着。
“闭嘴!”
苏苒厉声斥道,她胸腔里燃烧着怒火——为父亲临死前还惦记着苏淼,为他这副摇尾乞怜的样子,更为自己不得不踏入这种低级的社区。
跑车冲出小区,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就在这瞬间,一道沉稳的黑色车影从另一个方向驶来,目标明确地要拐入她刚刚离开的地方。
两辆车,一辆是暴躁张扬的跑车,一辆是线条冷硬,锃亮沉稳的轿车,在路口险险地擦身而过。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电光火石间,苏苒本能地瞥向对方的驾驶座。
车窗半降,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脸轮廓极其优越,也很熟悉。
路家的儿子,檀宗恺的表外甥。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辆横冲直撞的跑车,眉头微蹙。那目光短暂地扫过她的车,看见副驾驶上苏文伟痛苦蜷缩的身影,以及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盛气凌人的脸。
路慎东上楼,看到虚掩的门,心沉了下去。
他快步走进来,在洗手间里找到苏淼。她刚刚吐完,虚弱得几乎撑不住身体,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痕。
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脆弱和苍白。
苏淼抬起头,看到路慎东,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路慎东看着她这副样子,什么也没问,只是迅速而坚定地将她打横抱起,用外套裹紧她的身体。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充满了窒息回忆的出租屋,直接驱车将她带回了自己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
回到属于他的空间,苏淼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松懈,随之而来的是迟来的不适。
她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反复敲打,浑身不停地出虚汗,体温迅速升高。
精神压力和连续的情绪冲击,终于让她的身体发出预警信号。
路慎东守在她身边,用毛巾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喂她喝水。
看着她即使在昏睡中也紧蹙的眉头,和偶尔因梦魇而惊悸的样子,神色愈发冷峻。
他其实早有预感,知道苏家或者檀宗恺可能找上门,也知道苏淼一直生活在某种被窥探的阴影下。
只是没想到冲突会来得这么突然,冲击如此巨大。
后半夜,苏淼在高烧中迷迷糊糊醒来,头痛稍缓,但精神极度脆弱。
她断断续续地,像呓语一般,向路慎东诉说了那些从未对人言说的过往。
她谈起没有父亲参与的成长,如何像野草一样在夹缝中生存。
每次游园会,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两人一起陪着,而赵倩因为没有丈夫陪同,找借口不参与这种活动已经是常态。
苏淼自己只能默默躲在教室角落,或者干脆逃掉,独自在空无一人的体育器材室里待到天黑。
谈起任何需要家长参与的校园活动,都伴随着她最深的恐惧,因为那意味着她的“格格不入”和“亲情的缺失”。
“……最怕老师问,你爸爸怎么没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苏文伟带给苏淼的伤痛绝非这一点半点,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只是回忆其中一部分仍她产生如此大的应激反应。
看着怀里脆弱不堪却仍在痛苦中挣扎的苏淼,路慎东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吻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搬过来住吧,至少在你新家完全弄好之前,住在我这里。我不想你再一个人面对这些,也不想你再回到那个地方。”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怀中的苏淼慢慢止住了情绪。
她抬起满是伤痕却异常清亮的眼睛,看着路慎东,缓缓地却无比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她的声音还很虚弱,却透着坚定,“我不能因为害怕就逃跑,我已经逃避太多次了。”
路慎东捏着苏淼的手,无名指上仍是空空荡荡。她还是不愿意正大光明戴上那枚戒指,只肯将它穿在链子上,挂在脖子上,藏在毛衣里。
“我尊重你的选择,这个要求的确带着我的私心。我想每天睁眼就能见到你,不用担心你是否按时吃饭,晚上睡觉是否不安稳。”
“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只是暂时的应激反应,很快就会过去。”苏淼扯了扯笑,试图让路慎东安心,但她不知道她现在的笑容其实很难看,故作轻松的笑反而让看的人难受。
“至少在我出差前的两天,你住在这里,否则我不会放心。”
苏淼又开始发烧,其实她从小很少有生病的经历。
后来她回想成长的时光,意识到她是压根不敢生病,她怕没有人照顾自己,赵倩是矛盾的存在。对她好的时候,恨不得捧出一切给她,对她严厉的时候,即使是发烧发得神志不清,也只会叫她扛着,不能依赖药物。
因此她格外害怕病情蔓延,往往在感冒的第一时间,就去卫生院买最便宜的一片安乃近吃下,闷头睡上一觉就会恢复如初。
这种药因为药效猛,后来被列为禁药。这也是苏淼长大之后偶然看新闻才知道的事情。
因为贫穷和无知,她用透支身体机能来换取健康。
没有人告诉她,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配合温和不刺激的西药疗程,三到五天就可以痊愈。
那时候每个人都像没有耐心,赵倩、她那些男朋友们、以及她自己。
好像所有人都急于从一种状态跳到另一种状态中去,很多年里她都在寻找快速摆脱一切的方法。
渐渐成了执念,也渐渐失去了等待的能力。
路慎东在替她将这种能力一点点找回来。
“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很快就好。”
他又偷偷亲她,她现在是病号,但他怎么一点不在意?别以为他身强体壮就可以不在乎,冬季寒流来势汹汹,即使春天就要来了,但也不意味着冷空气结束。
流感可不看你是否强壮。
工作这些年,苏淼悟出一个规律,当她产生某些放松的念头时,生活或者工作往往会立刻给她当头一击。
盈满则亏,她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你会被我传染。”
“那就一起打针吃药。”
“我不要,那时候我肯定已经好了,我不喜欢照顾人,我有阴影。”
路慎东又亲亲她,这次吻落在她的眉骨上,压着碎发,让她感觉有些痒。
一个安慰的吻,不带任何情欲。
“那我生病了,你也不要照顾我,我的免疫系统很强,用不了多久就会自愈。”
“那不太好吧,毕竟你也照顾我……”
两人就这样扯着没营养的谁照顾谁的问题,药渐渐起效,苏淼感觉昏沉。
迷迷糊糊中,听到路慎东在和陈教授打电话。“工作有点压力,急病攻心,吐过好了一点儿。不肯去医院,在家再观察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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