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如期而至,在伏觉王派来的侍女的协助下,李持音换上了伏觉的民族婚服,即使是婚服,仍充斥着十足的野性。

如楚陌所言,这场婚宴并非如中原一般,在宫殿举行,而是奉行与民同乐之意,选了片广阔无垠的草场空地,大肆铺张。

婚宴之上,羊毛毡房错落有致,牛羊烤炙香气四溢,银壶倾酒,歌声绕梁,胡琴悠扬,舞姿翩跹。

纵使寒风席卷空地,亦吹不熄万民围绕的熊熊篝火,亦不灭这支生于草原、与狼群走兽为伍的野性民族。

厚重的皮毛使李持音动作有些不便,她拖着沉重不堪的双腿,一步一步,跟着侍女的步伐,僵硬地走到席面头部,以找寻自己的位子。

此次婚宴,作为外来人的萧霖三人也如期而至。

看着高贵的夔兮公主被迫套上不合身的礼服,在零星两三个侍女的引领下,迈着稍许笨拙的步子,渐渐穿过人群,将人们的视线齐齐收走,萧霖心中很不是滋味。

李持音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载歌载舞、又在见到她的那刻四散而开的伏觉臣民,喧闹之声入耳,可眼前的热闹终究不是她的。

来到伏觉后,姜敔被分成了仆人,做一些杂事,语言不通的他在伏觉几乎一言不发。

婚宴上,李持音随着侍女的引导落座,却被发现眼前的餐食骇住——

除摆在一旁的果盏有些许葡萄、提子之类的水果外,摆在餐桌正中央的是伏觉一族的主食,一块块甚至还带着些许鲜血的新鲜牛羊肉。

李持音自是吃不惯这些,她一闻到眼前牛羊肉散发出的膻味,混加略微的腥味,腹中便开始翻涌。

坐在一旁的呼延努见此只是嗤笑一声。

姜敔负责给来宾斟酒,他手中倒着酒,眼神却始终追随着坐在呼延努身旁的李持音。

一排一排斟完酒,他在一片嘈杂声中来到了她的身侧。

姜敔象征性地给李持音酒盏中倒了些许酒去。

而当李持音把住酒盏,刚要喝下时,却被姜敔出手拦住,小声道:“别喝,酒烈。”

李持音听见了姜敔的叮嘱,慢慢放下酒杯。

正当她的酒杯底座将将碰上桌面时,呼延努的声音又再度在她耳旁响起:“公主作为今日宴席之主,可要给每一位来客敬酒的哇!难道您来伏觉之前,没学过礼仪吗?”

李持音霎时顿在原处。

敬酒?每一位来客?他莫不是说笑吧?

这可不是家宴,来客是伏觉的所有子民!

“臣妾,不善饮酒……”

这要求纯粹荒谬,因而李持音强颜婉拒道。

“喝不了就滚回你们的夔兮!”谁想呼延努并不领情,方才还同身旁的舞女打情骂俏,李持音话音刚落,当即脸色突变,怒骂一声,“于孤伏觉子民而言,不胜酒力纯属侮辱!”

呼延努的怒吼镇住了附近一大片人群,但萧霖坐得实在太远,听不清呼延努的吼骂。

但既见众人向他那方看去,自然料到是出了差错。

此后,萧霖的目光再不离李持音和姜敔半分。

而她身旁的穆宥,瞥了眼席面上的炙羊腿后,明知自己吃不太惯,也耐不住饥饿,愣是就着葡萄咽了下去。

萧霖一边被他撕扯羊腿肉的嗞嗞声打搅,一边又盯着李持音的一举一动目不转睛。

她只见,在李持音等人僵了片刻后,她顿然又动了起来。

随后,姜敔也跟在她身后,依次走到他人席面前。

李持音自然知道,呼延努这是在看她笑话以此戏弄她,但别说是烈酒,即使是毒药,她都得喝下肚去,只为了她的子民能保持现状。

走在她身侧的姜敔做不了其他,只能尽量给她控制酒量。

但作为公主,她在宫中滴酒不沾,纵使一杯一口酒量,这种烈酒但凡流经喉咙,都会传来强烈的烧灼感。

每喝一杯对李持音都是一分煎熬。

眼看李持音走过一个接一个的酒桌,她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扭曲起来,没几杯烈酒就熏得她满脸通红,姜敔心中很不是滋味。

渐渐地,她的脚步开始不稳,胃里不仅疼痛难忍,甚至有了翻涌之感。

在喝下敬给呼延虎的那口酒后,她再也绷不住,当即弓下腰去,猛吐了出来。

姜敔立刻放下酒壶轻拍李持音的背部,满眼尽是心疼。

但纵使李持音心感艰难,她还是拿袖子擦了擦嘴,支着姜敔站起,举起酒杯大喊一声:“再来!”

显然,前来赴宴的臣子们都在看她的笑话。

他们投来的每一个轻蔑的目光,都是对这位中原来的公主的唾骂,每一句模糊的呢喃都是对她的警告。

“再来!”

“喝!”

“请!”

……

走过一桌又一桌,喝下一杯又一杯,吐了一次又一次,李持音的步子早已乱了套,她眼前已分不清任何事物,皆是一片斑斓。

呼延努虽坐于上座,表面云淡风轻看着乐子,却也知这酒喝多,会要她性命。

他当然想逼死这位夔兮公主,但他不能,他不能拿举国臣民之性命开个玩笑。

于是,他只好在李持音再斟满一杯酒后,给她叫了停。

强撑着敬完最后一杯酒,李持音浑身失力。

瘫倒在地,胃里、脑中似千万刀子无情地割着她,此刻的李持音,已被这盏盏烈酒撕得七零八落。

她甚至希望,不如自己就在这里离开世间罢了。

她不愿再承受这般身心尽毁的折磨,从□□,到尊严,通通都被呼延努踩在脚底之感,独留她一人苟延残喘。

李持音倒下了,在姜敔面前直直倒地,亦在萧霖面前落入姜敔的臂弯。

见状,萧霖不禁抖了一下身子。

萧霖虽年纪小,还未喝酒,但她深知,这样喝是会喝死人的!

一国公主,被当众羞辱,这呼延努,究竟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主?

随着李持音被姜敔抱着离了宴席,萧霖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李持音的枉死,会不会同这件事有关?她会不会就是因此伤了身,从而落了病根?

光是想着,萧霖心中不免生出恐惧之感。

但很快,她也嗅到一丝机遇:若李持音当真是因酒伤身,那他们不如对症下药,替她治了这病,虽难以痊愈,但总归能延缓病痛的发作。

不过,法子有了,如何才能见到李持音或是姜敔,却依然是件难事。

不自觉间,萧霖的目光落在了草原模糊不清的边际线上,而坐在一侧的楚陌,却将视线落于她身,而后浅酌一口,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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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后的早晨都是暗淡的,李持音缓缓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已然躺在寝殿的床上,耳边响起模糊的声音正喊着她的名字。

用力眨了眨眼睛,李持音这才看清身边人的样貌,是姜敔,他似乎守了一夜。

“持音,持音你感觉如何?胃还很疼吗?”

李持音扶着额摆了摆头,暂时还难以发声。

“别勉强了,今日你好生歇息会儿。”说着,姜敔边为她盖好被子。

可李持音不然,她把住姜敔的手,抓着脖子硬生生吐出几字来:“我想出去走走……”

即使姜敔万般不愿,也终拗不过李持音,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搀着她慢慢挪出寝宫。

走在伏觉王宫的廊道上,每隔小段便有两名护卫,一左一右。

这与在夔兮大相径庭,即使夔兮宫殿中也有巡视的护卫军,但并未设置得如此频繁。

李持音深感疑惑,于是她在护卫看不见的角落里,随手拉住路过的一位侍女,欲问出其中缘由。

“听说是近期宫中总是出现怪事,为了保护王上,三王子才增设了护卫安排。”侍女是这般回复她的。

可即便知道其中原委,李持音还是对这些护卫感到疑虑。

伏觉的领地并不占广,王宫不远处便是臣民聚集地。

伏觉的子民要么定居在此处,以求获得王都的庇佑,要么就大老远驱车赶到此地参与贸易,以求富庶持家。

不过此处的货物不比夔兮那般琳琅满目,这边的货品种类单一,瞧来瞧去也无非就是些兽皮制成的衣物、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及牛羊牲畜罢了。

逛着逛着,李持音与姜敔止步在一制衣店前。

与其他店铺不同,这间铺子的老板娘与她的帮工正当场缝制兽皮衣。

出于好奇,李持音走了进去。

伏觉人的缝制技艺无一例外地相当粗糙,看来看去,也就是把两块毛皮简单缝在一处罢了,更不用说女红一事了。

“此处可缝上些图案来,会生动许多……”李持音走到老板身旁倏然说到。

老板娘循声仰头一看,竟是一生面孔,长得颇白净,一瞧便不是伏觉人,但好在她热心,还是冲着李持音笑了笑。

李持音见状,悠悠将手伸了过去,示意老板娘将手上正缝制的兽皮交予她。

老板娘先是上下打量了眼前这颇为瘦小的女子,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把手上的活儿递了出去。

毕竟她也想见识见识,眼前这外乡人能将这厚实的兽皮做成何样。

接过兽皮的李持音捏住了骨针,这是她头一次使用这么粗的针做工,随后她又感受了一下皮毛的厚度,摆弄了几下才开始绣花。

不同的是,在宫中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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