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垂眸,看着令仪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又给他的手背涂烫伤药。

她这次动作轻柔小心,倒是透着几分真心实意。

可他胸口依旧堵塞难言。

——今日之前,他早已不将谢玉放在眼里。

曾经他以为令仪远赴涿州是为了谢玉,可她嫁的却是宋平寇,是以,谢玉在他心中只如跳梁小丑一般,不想今日她听到他的消息,反应却这般大。

是了,她委身于宋平寇不过为了保承泰帝的平安,想必心中仍旧牵念着青梅竹马的年少之情。

她曾与他说过,她与谢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其实并不十分懂这诗中的酸意,可她与谢玉想必是懂的,懂得其中如何的缱绻缠绵。

这样看来,宋平寇果真废物!

这两人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却看不出两人的情意!

秦烈恨意涌上心头,恨不得将宋平寇从地里挖出来挫骨扬灰,更要将谢玉抓过来五马分尸。

还有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他狠狠盯着她,嘲讽道:“怎么?公主对你十六姐夫如此挂心,听到他的名字竟失态至此?”

令仪也知道自己失态,只是麟儿是三娘抱走的,若能见到谢玉,她或许能得到麟儿的消息,如何能不激动?

在秦烈面前,她势必不能提起麟儿,——这些日子,秦烈从未提起,或是事多繁杂忘了,她岂能让他再想起?

她低头为他涂药,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只是想到十六姐姐,心里高兴罢了。”

她的演技实在拙劣,秦烈看的眼疼,别过眼依旧气不平,挖苦的话脱口而出,“谢玉是南朝献上降表的大功臣,如今又献上玉玺。朝廷不得不用前朝老臣,这些人里不是老首辅的门生,便受过他的恩惠。谢玉此人,虽然迂腐,治国上还算有几分才干,被皇上重用不过早晚问题。如今你十六姐姐也算风光回京,日后眼见的荣华富贵,你却与阶下囚无异。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十分后悔,当日不选他,选了宋平寇?”

他说话时紧紧盯着她,前面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柔顺姿态,唯独提到宋平寇时,她眼睫轻眨,抿了抿唇。

秦烈胸中滞胀,话音反而更加轻佻:“本王倒忘了,宋平寇是被你所杀。他这人虽刚愎狂妄,却也十分谨慎,我们曾经派过多少人前去刺杀,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不想最后却死在你的手里。想来他是当真宠爱你,对你毫不设防,否则你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得了他,还能全身而退?他死之前可知道自己死于你手?后不后悔?痛不痛恨?是破口大骂还是依然宠你.......”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令仪站起身来,胸口急剧起伏,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归于平静,又坐下去,轻声道:“王爷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何必如此刻薄一个已死之人?”

她说的云淡风轻,似乎事不关己,可秦烈始终死死盯着她,岂会错过她适才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忽然大笑起来,竟笑得直不起腰来,几乎笑出了眼泪。

“我还以为.......还以为.......原来,原来........”

什么情势所迫,为了承泰帝,才嫁的宋平寇。

不过是他自己骗自己罢了。

是了,她与谢玉青梅竹马,对宋平寇日久生情,从来唯独他狠心,弃如敝履,他早该知道。

他形容如此古怪,笑声越来越凄诡,令仪收了泪意,满心只剩惊疑。

许久,秦烈方才止了笑,直起身子,再看向她时,眼底满是冰霜。

“刘令仪,早知今日,我就该让你死在当年回冀州的路上!”

令仪不明白他为何说这样的话,更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样的话后,什么事都没做,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只是夜里,他再度入了梦魇,她轻车熟路地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他的胸口,嘴里哄几声“夫君”时,他非但没有平复下来,反而睁开充斥血丝的双眼,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拉到自己胸前。

他混沌又疯狂地逼视着她,恶狠狠地问:“你怎么敢?!怎么敢?!”

令仪渐渐不能呼吸,求生的本能让她一直挣扎,可她掰不开他的手,抬脚想要踢他,被他翻身压在身下,死死箍住。

“疼......"她本能地喊痛。

他手上愈发用力,“未及我之万一!”

令仪一直以为自己看似费尽心机的活着,实则是等一个必死的机会好让自己解脱。

可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在世上还有那么多牵挂,十五姐姐、流翠姑姑、麟儿、焕儿,还有.....还有.....

她意识开始模糊,他却霍然松开手,转而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拂过她的眼角,自责又心疼地喟叹,“.......别哭,你明知道,我最怕你的眼泪.......”

令仪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下泪来,横流进发际。眼前之人发了癔症喜怒无常状似疯癫,根本不能以常理论之,趁着他和缓下来,她只想尽快躲开。

她悄悄地往后撤,被他一把拽了回来,眼底又开始凝聚乌云。

“你又在逃什么!又要逃到哪里去?!”

令仪不敢再动作,惊惧地看着他,怕他又下狠手。

他狠狠盯了她半晌,忽地叹了口气,张口唤她“慧娘.......”

这个名字一出来,他便像换了个人似的,眼中只剩痴迷眷恋,“别这样看着我,你明知道我根本舍不得伤你.......”

她目光中戒备依旧,他不愿再看,干脆捂住她的眼,低头吻上她微张的唇。

虽不合时宜,令仪却忍不住想,原来秦烈与发妻亲热的时候是这样的。

——这般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连环住她的胳膊都在颤抖,似乎一不小心,怀中人就会融化消失不见。

被秦烈当做另一个女人亲热,她心中并无起伏。

——所谓贞洁、清白这些,于她实在无关紧要。

至于尊严,在生死面前,更是无足轻重。

可他亲的越来越缠绵急切,身体反应越来越明显,显然不是一个吻就能停止。

一想到秦烈明日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认错人与她云雨,不知该如何暴怒,怕是会为了泄愤虐杀吉安。

之前种种努力因此前功尽弃,她万难承受。

她别过头,躲开他的唇,“王爷醒醒......”

他顿了一顿,很快又追过来,以唇封住她的口,不同于之前的温柔缠绵,舌头强硬地伸进来,占满她的口腔,强势搅动她的津液,她再躲,他又追过来,无比准确捕捉她的唇舌,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不得已,一口咬在他舌头上,他吃痛终于退了出去。

抓着这个机会,她手撑在他的胸膛上,隔开两人距离,冷声提醒:“王爷,您看清楚了,我不是慧娘。”

此言一出,秦烈如被人点了穴道,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她。

一对上他的视线,令仪立时心中一凛。

他竟那样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可她分明在阻止他一错再错,免得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令仪不知他是否已经清醒,挣扎着推开他,下了床后方敢回头看,只见他颓然躺在床上,虽以手背覆面看不清神色,却给人一种生无可恋的灰败之感。

似乎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他开口。

“滚,滚得远远地,别让我再看见你。”

不管他是梦是醒,令仪如蒙大赦,忙回小塌上穿上外衫,转身去开了门。

秦小山在房外已经睡下,听到开门声惊醒,一抬头竟见令仪出来,忙起身,小心觑着她面色问:“公主.......”

令仪道:“你们王爷......再不愿见我,秦总管,还请立刻安排我离开。”

秦小山抬眼看了看房内,院内寂静,里面的人必然听得到他们说话,却始终没有动静。

他不由心中唏嘘,王爷这才好了几日,还想着以后再不用喝药,怎么两人又闹到了这个地步?

他一味恭敬,只道:“如今夜深,公主还请去旁处歇息,有事等天明了再说。”

令仪只怕夜长梦多事情生变,“你们王爷是何等雷厉风行之人,若明日见我还在,定然大发雷霆,不如我现在便走,与总管也是方便。”

便是她舌灿莲花,秦小山也决计不肯放她走。

他跟了秦烈十年,其间有过起落,越发明白一个道理。

主子的心思,不能自作聪明地去揣摩,却也不能一点也不琢磨,否则为何秦小川被贬,他还能回来?

秦小山将令仪送到吉安所在小院,此时已经是深夜,吉安已经睡着,令仪已经十分小心不发出声音,他依旧被惊醒,眼睛里都是恐惧,看到她时方转为惊喜,一头扑进她怀中,“姑姑!姑姑!你回来了!”

令仪摸了摸他的头顶,“我回来了,这些天我不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吉安哭道:“姑姑你不在,我好害怕,我怕他们要杀我,还怕他们给我的饭菜里下了毒,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因着他之前那些话语,又在关键时刻抛下她。

尽管她为吉安付出并非为求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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