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雷偏早,雷声之后送来一阵倾盆暴雨。

晴雨难辨的天气容易影响心情,加之画设计图,五感被放大后格外容易影响情绪,谈菀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的流出眼泪来,有时又忍不住想笑出声。

最近的解离状态不允许她开车,她提着两袋猫粮打车去了钱季驰家。

猫粮是合作方送的,某个合作方最近开始做宠物用品,在得知谈菀还有琅琅之后便送了她两大包新品试吃。

逗完琅琅,她抱着画板窝在钱季驰家的沙发上安静的画画,脑子里的天马行空落笔成了肆意的线条,琅琅玩累了睡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呼噜两下。

画的太认真,额前一缕发丝垂了下来。

钱季驰就坐在她身边,他伸手帮她将发丝顺到了耳后。

“谢谢。”谈菀反应过来,停了笔。

“不客气”他说。

没敢多打扰,钱季驰进了厨房做饭,他知道她有比赛,创作很耗费气血,他将红枣放入砂锅,打算为她做阿胶闷红枣。

谈菀在继续认真作画,可画着画着,灵感似乎又跑了。

春季款睡衣确定的元素是忍冬花,忍冬,凛冬不凋,遇春萌发,有一杆竹或者篱笆便能攀爬生长,这样的生命力像极了万千东方姑娘。

忍冬花顺着衣襟攀爬向上,但是谈菀吃不准忍冬花到底三瓣式好还是四瓣式好。

思索间,黄昏来临。

满客厅都是红枣的甜香。

谈菀收了画笔,入厨房来问今晚吃什么。

钱季驰说:“做了闷红枣,你先尝尝甜淡?”

谈菀拿起勺子尝了下,皱皱眉毛,说:“很淡,一点甜味都没有哎!”

钱季驰对自己的厨艺一贯来不大自信,被谈菀一说,更加自我怀疑:“冰糖我拿天平称过的。”

他遂拿勺子舀了一颗,尝过后,才发现自己中计:“谈菀,你骗我!”

谈菀笑:“钱季驰,你太闷了,逗逗你。”

钱季驰将勺子放归原位:“我不大经逗。”

不能宣之于口,不是不经逗,是他总把她的玩话当了真。

他钱季驰从来都是谈菀主义至上者。

笑话讲完红枣在嘴里留下回味,品品后调又带了苦涩。

谈菀想想得用香烟来驱散。

她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来一根女式香烟,她将香烟往手背上敲敲问:“钱季驰,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忍冬花是四瓣好还是三瓣好?我思维有点打结,拿不定主意。”

钱季驰同她一起背靠在洗手台边,他抱臂,思考之后说:“……四瓣吧。”

“你想想,我们高中有一年去宜兴春游,看到漫山遍野的紫红色忍冬,大部分都是四瓣的。”

“我还问过花圃的爷叔,他说四瓣紫红的忍冬是他们培育的新品种。”

“虽然三角形稳固,但四瓣好,总归成双成对。”他补了一句:“我们中国人,设计睡衣也讲个好意头。”

谈菀夹着烟思索了会:“……四瓣。”

“行,听你的。”

没带火机,她打开煤气灶将烟点燃,正准备往嘴里送时,却被钱季驰无情的抽了出来,他将烟摁灭在水池,说:“你少抽点烟,琅琅在呢。”

“你别熏着它。”

“好。”谈菀不再吸烟,只说:“那我继续去客厅画画。”

她眉目舒展开,心下上锁的密盒像是找到了开门的钥匙,她灿烂一笑:“忍冬花,画四瓣的!”

转折发生在春日里一个晴好的黄昏。

谈菀先去了钱季驰家楼下的那层,再次上楼时,她手里多了只环保袋。

钱季驰家楼下住着程峻邦的堂哥和堂嫂,程峻邦的堂哥程惟邦,是成事传媒的话事人,程惟邦擅一手行楷,两周前,程峻邦在美国打来电话给这位堂哥,请他帮忙写婚礼请帖加做证婚人,谈菀今天上门是来取写好的请帖。

钱季驰今天等谈菀等得有些久,他开门后第一句话便问:“你今天为何来的这样晚?”

谈菀扬扬手中的环保袋:“过来拿这个。”

谈菀进了屋,蹲在茶几边,在一堆粉色喜帖里找到了钱季驰的名字。

她将喜帖抽出,递到了钱季驰手上,说:“顺道,来给你送喜帖。”

钱季驰望着谈菀。

她在笑。

她手上的那张喜帖像一块打光板,能把本来八分的幸福打成高光的十分。

钱季驰很想鼓起勇气问问谈菀,他在她这儿算什么?

他和她家橱柜里的那两只183人形玩偶的差别到底在哪里?

他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握紧了她的琵琶项链,可另一只手却不得不接住她送来的结婚喜帖。

他说:“谢谢,恭喜。”

两天后,夕阳落到了云里。

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钱季驰多次想给她下逐客令的,但是每每看她在他家逗琅琅,看她在认真作画,他就开始心软。

避世不避喧。

她把他这儿当成了处世外桃源。

总是频繁想到以前。

其实谈菀这样开朗的人也有过很潮闷的时光。

初二时,谈菀的妈妈有阵子精神状态很不好,她妈妈不想再做没名分的情人了,闹着要谈爸爸和原配离婚,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警察和救护车同时上了门。

那天谈菀哭着给钱季驰打了个电话:“季驰你快来,我妈妈她自杀了,身上都是血。”

钱季驰赶到时,谈菀小小的一个人,正躲在落地窗帘后面发抖,没了主意。

鸡飞狗跳间,没人关心谈菀在初二升初三的关键时间点。

偏偏那阵子谈菀处在发育的关键阶段,她还得面对自己的生长痛。

他有问她到底是哪里痛,谈菀指了指脖子说:“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喉咙口总有吞咽痛。”

“小腿肚也觉得酸疼。”

她妈妈倒不着急她的学业,只说考不好就把她送去美国读寄宿制高中,以后照样能去常春藤。

可是钱季驰知道,谈菀不想去国外读高中。

因为那样他们就会分开,不出意外会沦为彻底的陌路人。

所以,放学后钱季驰会骑自行车把谈菀载去他家,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温习功课。

因为谈菀在长身体的关键期,钱季驰特意和他妈妈讲,让他妈妈嘱咐做饭阿姨务必保证小姑娘的营养,因为她总喊小腿酸疼。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算恋人,但已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桌。

钱家是书香门第,钱季驰的爸爸是大律师,妈妈是大学老师,夫妻感情好,还要了二胎,谈菀特别羡慕他的家庭氛围。

他爸爸妈妈讲话都不会太大声,隐约知道一些她家的情况之后他爸妈还喊钱季驰看护着点她,他爸妈允许他们在书房独处,不会过问他们是不是早恋。

遇到两人都不会的题,钱妈妈还会专门为他们找家教。

那时谈菀问钱季驰:“季驰,你爸爸妈妈都太好了,能不能分我点啊?”

原生家庭让她只能当个同别人讨糖果的孩子。

回忆收起,谈菀也收了画板,两人一起进了厨房觅食。

小汤锅的水才烧开,钱季驰的电话响了,挂了电话,钱季驰的脸色稍显严肃,他对谈菀讲:“王老师和许老师在楼下,马上就上来了。”

王老师和许老师是他们的高中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

一瞬间,谈菀慌了。

像个干了坏事被老师抓包到的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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