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未来
池夜雨离开后，连着一星期没回家，阳台的花没人照顾，开得垂头丧气，他在冰箱里提前预留的菜肴也吃光了，不得已秋荷的大乱炖重出江湖，秋喵喵看着眼前的清汤寡水，叫苦连天，直言受不了，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早晨刚到工位，秋荷收到了池夜雨的消息，他说了回照城的时间，大概午饭前能到家。于是整整一天，秋荷度日如年，盼着能快点下班，或许是因为心不在焉太明显，开组会时她被上司白沥安点起来总结，她支支吾吾，没说出个一二三来，老老实实低着头，活像上课跑神被老师抓住的学生。
“你在想些什么？”白沥安不痛不痒地说了她两句，而后对着大家摆出一副领导架子，说了些诸如要细致谨慎，不容出现差错，爱岗敬业之类的，这些套话大家早听惯了，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组会散了，白沥安先回他自己的办公室了，秋荷一众同事松懈下来，慢吞吞收拾会议室桌上材料，交接工作，顺便闲聊几句。
“你刚刚想什么那么入神，小白脸一直盯着你，我给你使眼色你也没发现，”同事跟秋荷玩笑，“该不会是在想情郎吧？”
不等秋荷回应，另一位同事接嘴道：“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情郎’这种词，土不土啊。”
“就你时髦，我倒要听听你用什么外星词。”
众人就这个话题一通讨论，无人再追问秋荷神游天外一事。那么秋荷在想什么呢，她其实在想池夜雨，她不太好意思承认这一点，也搞不清自己在想池夜雨什么。
她隐约感觉从那个中元雨夜之后，她与池夜雨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变化，她也不是很确定，因着性格过于内敛的缘故，她与同性好友相处交往的经验都少有，更何况与异性，分辨这些情感有些困难，或许她只擅长跟小猫相处。
异性朋友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呢？秋荷陷入了沉思。
她天性谨慎内敛，生怕出错，在看到明显的信号之前不会容许自己踏出半步试探，她告诫自己不要敏感多思，不要自作多情，她将缩在一个安全的圆圈中，不动声色，不断观望，永远按兵不动，既提防有人闯入，又希望有人破门而入。
秋荷淡淡叹了口气，为自己的胆小回避，为自己这拧巴奇怪的性格。
熬到傍晚，终于下班，秋荷收拾了东西，急匆匆地走，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急什么或者期待些什么，直到在公司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池夜雨站在树荫下，朝她挥了挥手，春水一般的眉眼笑意荡漾。
池夜雨外出的这段时间秋荷下班变成了一个人走，竟然有点不适应，秋荷忍不住嘀咕自己，明明之前好几年都这么过来了。
但之前那几年并不好，孤单的一个人，空荡荡的屋子，摆着残羹冷炙的餐桌，一天到晚连句话也不用说，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半截，谁能分得清呢。
秋荷轻快地朝池夜雨跑了过去，她将与他在晚霞中一起回家，家中还有她的小猫在等她，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将小小屋子塞得满满当当，驱逐凝涩空洞，轻盈而满足。
池夜雨回来，一切又恢复到了往常，餐桌又是琳琅满目，阳台的月季有人悉心照顾，秋荷下班路上也有人作伴。
路过菜市，照例买菜，熟悉的菜店里新上了一大批番茄，圆润可爱，价格也实在，秋荷抓了个大塑料袋，选了两颗光洁饱满的大番茄装进去，同时对池夜雨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喵喵最近好像不太精神，光爱睡觉。”
池夜雨对秋荷的话表示赞同：“喵喵最近胃口也不好，中午我煎了他最喜欢的小黄花鱼，他没动几筷子，是不是最近天太热了，小猫胃口不好？”
池夜雨将其精神萎靡归之于天气，但秋荷不太赞同，反驳道：“我觉得是他天天被关在家里的缘故。”
她对冷淞限制秋喵喵自由活动这一点多少有点抱怨，有时她好不容易有空，池夜雨偏偏没有时间，没人保护小猫就不能出门，只能窝在家看电视，而近来小猫似乎对电视剧丧失了兴趣，看一阵睡一阵，不怎么支棱，脸色也渐渐不好起来，呈现出一种缺少光照的苍白。
秋荷将其归结于小猫已经被关在家里太久了，这让她感觉有点愧疚，对小猫多少有些亏欠，故而有意跟池夜雨提一提这个问题。
池夜雨停下手里的活，看了过来，认真注视着她，等待着下文。
秋荷一下子有点慌乱，她本来打算将这一点抱怨闲谈一般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但显然池夜雨对她的话的重视程度有点超出意料。
察觉到她的拘谨，池夜雨笑笑，低下头去，继续拾捡番茄。
“我的意思就是，是，”秋荷有点结巴，“想让你问一下冷大哥，喵喵什么才能自由外出，一直这样他都不怎么支棱了，还有就是，平常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多带着喵喵出门，比如吃完晚饭之后……”
“可以的，晚饭后我都有空。”池夜雨答得轻巧。
秋荷不确定池夜雨是不是喜欢饭后遛弯的人，她有点不太好意思麻烦他，便又说道：“其实你要是有别的事情需要忙的话，也不用特意迁就我们的……”
“特意迁就？”池夜雨眉毛一挑，轻笑了两声。
“怎么会呢，我很愿意和你——”池夜雨不着痕迹的停顿了一下，“还有喵喵一起出去。”
秋荷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若有若无的停顿，心脏一阵乱跳，她不确定是他有意为之，亦或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她纠结着，低着头不停地挑选番茄，直到池夜雨轻轻当了下她继续伸向番茄堆的手腕，她才骤然从迷思中惊醒，讶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番茄塞满了袋子，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了。
“已经够多了。”池夜雨拎起沉重的袋子，笑道，“够吃半个月了。”
当晚，餐桌上的菜肴多了一道凉拌番茄。
饭后池夜雨将那张抹除妖气的符纸牢牢固定在秋喵喵衣服里侧，而后两人一猫出门，走入夏末暮霭之中。
秋喵喵对符纸充满抗拒，一直想偷偷摘下那张黄纸，被秋荷严厉制止后作罢，悻悻嘀咕道：“真有人能发现我是猫吗？我觉得我这个样子——”
他拽了拽短袖的领口：“穿着衣服鞋袜，跟人也没什么区别。”
秋荷也好奇，至少如果不是秋喵喵会当着她的面变成一只狸花猫，她作为一个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的人是绝不会相信眼前黑头发少年是妖怪的。
池夜雨解释说普通人看不出来，但他们这一行的往往有各种各样的手段察觉：“鬼有鬼气，妖有妖气，与人不同。”
秋荷略一思索，问道：“普通人看不出，那么隐藏喵喵身上的妖气，主要是为了防止你的同行们察觉？”
池夜雨点头，苦笑道：“一般而言，都是保护普通人免受妖怪的欺扰，像现在这样，保护妖怪不被同行发现的情况，前所未有，喵喵化形毕竟牵扯到灵脉，还是小心为妙。”
“干你们这一行的人多吗？”秋荷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认出他们，就像妖有妖气一样，你们这行有什么辨别标志吗？如果有的话，那就能刻意避开了。”
池夜雨遗憾道：“我们这行也是人，跟普通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除非认识对方，不然不会知道，至于人数多少，我也很难估算，毕竟骗子居多。”
夜晚的微风轻柔吹拂，小区花园小径上散步的多是中年夫妻，穿着随便，脚步不急不缓，语调低沉地谈着家中琐事。
往前走到花园中央的游乐场，多是带孩子的老人，孩子们嬉笑玩闹，老人们扇着蒲扇，跟在娃娃后面，偶尔得闲，同相近的老人聊聊老家，聊聊儿女，聊聊老胳膊老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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