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纱厂门前,天还没黑,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阳光被厂房的楼切碎,夕阳渗出血的颜色,映在地砖上的斑驳像被烧过的炭上的火星。厂区前的巷口本是清冷僻静,今日却聚满了人。有人搬来长凳、油桶、废弃木箱,搭了个临时台子;有人拎着脸盆和棉被,喊着“今儿我们就住这儿”;还有茶楼学徒、印报的小工、流动摊贩全都闻风赶来,把一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最惹眼的是那份报纸。
今日特别增刊,头版标题用粗体黑字印着:《纱厂少女断臂真相》。副标题是:“谁来为她失去的手负责?”
陈蔚青站在人群外围,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心一点点往下沉。
罗简正站在一张搁在汽油桶上的木板上,朝人群分发报纸。她围着深蓝围巾,嗓音清亮而坚定:“都看看!不是我们在乱说话,是她真的断了手!厂里赔了三块钱,还让她别声张!”
“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问!就在城西第七医院,工友阿雯现在还躺在那儿,吃药的钱都是她妹妹借的!”
人群逐渐躁动起来,有人接过报纸念出内容,有人边看边骂“真不是人”,还有人把那份报纸往窗台上一摊,高声读:“‘只因操作缓慢,工头当众呵斥;事故发生后,无人施救,反遭污名’——这还叫厂?”
一个粗嗓的男人举起拳头:“拿命换工钱,他们家早该倒闭!”
沈时砚站在厂门内侧,隔着一道铁栏,脸色不太好看。他本想先观察事态,却没想到报纸传得这么快。
他身边的副厂长低声嘀咕:“再闹下去真得报警了,沈少爷,这事得压一压,老爷什么时候来?”
“你们谁给那姑娘批的赔偿的?”他没有回答问题,沉声问道。
副厂长支吾了一下:“这……是按旧例,她不是正式工,临时工出事不入账。”
沈时砚没说话,咬住了后槽牙。
厂外的罗炽南站在墙角,双手抱臂,冷眼旁观。他不拿报纸,也不发声,只是站在那儿,像个沉默的信号。
黎婉芝赶到的时候,脚步快得有些踉跄,她把一捆新印的报纸塞给罗简:“刚印的,再分一点。西市和茶楼那边已经开始传了。”
“你怎么又来了?”陈蔚青拉住她,“你爹知道吗?”
“我说的是去买书。”婉芝喘着气,脸红得发烫,语速又急又快,“我在西边看到一个男孩,把报纸贴在戏院门口,有人围过去看,还有人拍手说‘这才是报纸’。”
她的眼睛亮得像被阳光戳开了一层雾,“我写的字,真的有人看。”那声音带着一点难掩的、不合时宜的雀跃。
陈蔚青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想说“你别太冲动”,也想说“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可那些话像潮水涌来,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忽然有点分不清,婉芝此刻的兴奋,是为阿雯的遭遇,还是为了自己写下的这些字终于得以传开。她那么激动,那么雀跃……这份激动,是对的吗?她想,可这念头也只是轻轻浮起,并没有出口。
“可我不做这些,就天天躲在女中写诗、写那些没用的文章,那才叫出事。”婉芝的声音坚定,带着一种倔强的哑光,“我不怕。”
她刚说完,一声高喊从厂门另一侧爆起:“厂里有人出来了!”
人群一下子涌动,像被丢了火星的干草堆,腾一下燃烧了起来。几秒后,沈时砚出现在厂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厂方管理。
“大家听我说——”他刚开口,声音就被一片嘈杂盖住了。
“你来干嘛?看看断手的女工值不值三块钱?”
“道歉!赔钱!”
“沈家人出来啦,快跪下认罪!”
沈时砚站在门口,脸色一寸寸冷下去。他抬高声音:“我不是来吵架的,我是来——”
“那你说,她那只手怎么办?”
声音从前排传来,是一个裹着黑围巾的青年,高举报纸,用力一挥,白纸在空中划出一道拱线:“你家厂房出了事,现在才来演好人,晚了!”
罗炽南冷冷地看了沈时砚一眼,没说话,只把手从臂间抽出来,缓缓地拍了两下手。
嘭——嘭——
掌声像响在空罐子里,带着挑衅的节奏。
罗简站在木板上,面色发白,她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蔚青,喉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沈公子啊,沈公子。”罗炽南往前走了半步,人群给他让出了一条细细的路。他上前盯着沈时砚,声音带着压着火的冷笑,“站在我们对面的时候,可算是有沈家人的样子了吧?”
沈时砚眼神紧了一下,话一出口带着火:“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叫你别插手。”罗炽南往人群中指了指,“你看清楚了,这不是你家院子,是我们的命。”
“我不是想干什么。”沈时砚的声音也拔高,“我是想让你们冷静下来。你们的工友的赔偿我们一定会给!”
“她叫阿雯!”罗炽南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炽热如火,“你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就别来装样子!”
“我不是……”沈时砚张了张嘴,话却像卡在喉咙。
这时,有人从后面喊:“你们知道这个厂以前死过人吗?”
这句话像石头砸进一潭水,四下炸出声音。
“她有名字!”
“她不是厂里的螺丝!”
“她是人!”
“你们还记得吗!”一个粗哑的女声在人群后头喊起来,“去年我哥冬天也是在这厂冻病的!说是‘胃寒’,其实是因为守夜十小时没热水喝——厂里说‘他不是正式工’,一分钱没赔!”
这一句话仿佛扯开了陈年旧伤,立刻有人跟着喊:“前年,我嫂子手指被机器夹断——她也是‘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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