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衔星的案子到正午才正式开审,这件事性质恶劣,但由于证据不够充分,为防止其余不良影响,并未公开审理,知道这件事的仅只有几位长老和甲字班的人。

审理选在恪己堂内,此堂上不知走过多少亡魂,连门柱都透着股不详的血腥之气,堂内位于最上方的便是围成一圈的八个审讯位,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沈衔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来上堂时懒洋洋打着哈欠,被翠微瞪了一眼后才稍稍收敛。

周围一圈都坐满长老,没有多余位置,哦不对,大堂中央的那块蒲团便是给他的。

沈衔星从善如流走过去跪下,非常会找准自己的位置。

坐在主位的便是翠微和苦主林绝,按林绝的脾气见到沈衔星第一眼,应当就要控制不住上前拿剑杀人了,为此翠微还偷偷准备了许多拦截术法,用眼睛提防着他的动静。

谁知林绝格外正常,他既没发疯也没砍人,只是面色阴晴不定地望着沈衔星,不知在打量什么。

翠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沈衔星,入秘境时林达林瑜两位师兄是否与你们一同进了秘境?”

“是。”

“你们有过交集吗?”

交集这两字当然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沈衔星还是声线平平道:“是。”

他想了想补充道:“般若秘境内有绝世已久的孽香罗,为摘得此花,两位师兄担心我们遇险,便提出同我们一块合作。”

已然探查过真实情况的翠微唇角抽了抽,合作这个词用得还是太保守了,将林氏兄弟二人的行为美化数倍不止,而这显然是最上得了台面的说法。

一旁的林绝没有反应,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安静得有些不像他,倒显出几分诡异。

“后来呢?他们又是怎么死的?”翠微继续问下去。

“秘境中出现九头妖,还让海族公主献祭,我们同它争斗,两位师兄为保护我们,不小心被九头妖所伤,跌下海崖。”

九头妖一出,其余陪审的长老们脸色终于发生了些许变化,不错,在四洲之前海族地位至高无上,几乎统领了由海洋到陆地的所有领域,海族人生性凶猛又好战,且掌管漕运商贸,几乎拿捏住了陆地上最重要的命脉。

可好景不长,生来强势的海族人生性好斗,内战不止,在四洲仙盟成立之初便向海族出兵讨伐,轻而易举地便攻破了海族防线,让海族遭到灭族的打击,至今海族剩下的不过是几个虾兵蟹将,成不了什么气候。

九头妖传言是海族古神,法力通天,一手创立了海族,勤政爱民,据说最有名的一件事便是他微服上岸,那会儿天降大旱,农民颗粒无收,在愤怒下砸了水神庙。

见他一身锦衣华服,农民们半夜撬开他的住所,将他所带钱财物帛一抢而空,谁知他也不生气,第二日起来便以一碗水来换众人随他学习干旱作物的种植方法,如此重复七七四十九天,大旱缓解,百姓们这才知道他是海神,后推倒水神庙为他铸造新神像,而他早已悄声离去,没过多久便蜕皮成仙,飞升成神,海族是在他飞升后才逐渐由盛而衰走向分裂没落的。

如此之人,怎会忍心享受海族的人祭?简直无稽之谈。

坐在右边第三位的长老名为星芸,她主琴修,掌管仙乐峰,平日并不与弟子们打交道,只有峰内发生重大事情时才会请她出面,听了沈衔星说的话,她淡淡开口道:“九头妖有通天之能,哪怕是在幻境中出现也不容小觑,你们初次历练便遇此险情,一定吓坏了吧。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很好奇,林达林瑜是金丹期的修士,你们二位不过只是筑基期,竟然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清晰回荡在堂内每个人的耳朵里,柔和又锐利,“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沈衔星调整了下跪姿,随意笑了笑,毫不畏惧地迎上那人的视线:“若是常人自是无法做到,可同我们在一块的还有叶师兄,他有亘古罕见的圣水灵根,保护我们自是绰绰有余,星峰主不会不信任圣水灵根吧?”

他这话回答得不可谓不聪明,将一件疑点重重的事情,霎时转移重点到圣水灵根的威力之上。

直觉告诉沈衔星,九头妖向他送珠子的事情不能说,在场的人心思迥异,八人之中便有林绝这么个要杀人的疯子存在,难以确保其他的都是正常人。

他们不信任他,他亦不信任他们。

星芸抿了下唇角,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偏头望向一旁的林绝:“此事林峰主打算怎么处理?”

唯恐他又说出些极端之言,翠微忙插嘴道:“此事我已问过其余弟子了,他们可证实沈衔星所言非虚,林峰主痛失爱子,他们是为了同门情谊而死,是令人敬佩的,不愧为我旭阳峰的好儿郎,此事我会向掌门师兄禀报,让他多准备些补偿,林峰主看要不然便放过沈衔星吧?”

秘境之中死人本就是常有的事,他们又无沈衔星动手的直接证据,仅凭残魂的一丝指控,审讯至此,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旁人死了不过是句运气不好,只因死的是一峰之主的儿子,他们才聚集于此。

林绝久久不言,他上了年岁,两鬓已然生出许多白发,皱纹如树根似的盘虬于他脸上,看上去有几分不好相与。

他不再看沈衔星,开口道:“既是我儿敬悌同门,身负大义,我亦无话可说。”

林绝拂袖而去,在座的其余人皆松了口气,而有一人除外,那便是星芸,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翠微站起身,象征性地咳嗽了下,朝沈衔星嘱咐道:“此事虽是个误会,但我们玄门中人,定当同力互济,团结同门,友爱亲长,日后若是再发生类似事情,你也当不遗余力,以广济恩泽为己任。”

沈衔星跪得标准,答得抑扬顿挫:“长老一席话恩同再造,如黑夜中的启迪星助我勘破迷惘,此生有幸入旭阳,乃是我三生都修不来的福分,弟子生是旭阳人,死是……”

周围长老顿时投来异样眼光,意思非常明确——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徒弟?原来你好这口?

“咳咳咳!”翠微以手掩唇,剧烈咳嗽着,赶紧用眼神警告他,阻止他再说下去,“折腾这么久,溪止你是不是也累了?快些回去好生歇着吧。”

沈衔星不无遗憾地收回了未尽之言,跪久了腿有些麻,他缓缓站起身,好在翠微还记得给他解开束魂锁。

“过两日便是收徒大典,”翠微不放心地再次嘱咐,“你回去得好好准备番,到时候拜个好师父,踏踏实实学,你根骨好,天分不必叶鹤澜差,以后玄门就靠你们了。”

沈衔星乖乖地道:“知道了。”

临走前,翠微像是想起什么的,又再次叫住他,他背着手站在恪己堂门口,白须雪发,穿了很久袍角都磨破的道服在风中翻飞,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模样,他深深地望了他眼。

只是这次沈衔星等了很久,翠微也没有说话。

沈衔星都有些不耐烦了,翠微才朝他一摆手:“臭小子,我就只能教你到这儿了,以后要是再闯祸,可别再来找我。”

翠微这些年带了不少弟子,大多都只是几个月的缘分,之后等去往别处或许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再见上面。

他这儿就像是一处驿站,留下的都是弟子们最开始出发的青涩模样,这里面有些人会成为未来修仙界大能,庇佑一方百姓,有些人会默默钻研某项术法,做个能工巧匠,也有些人或许通过入门的短短几个月认识到自己天分不够,只能止步于此,于是就此别过。

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少年都是怀揣着修仙梦来这儿的,旭阳峰便是他们的初心,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弟子里,被翠微记住的不少,但像沈衔星这般能惹祸的却寥寥无几,临到别了,居然还生出几分不舍,翠微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吃错药了。

恪己堂的其余长老们都走光了,门口只剩下他们。

只见沈衔星这小子沉思了会儿,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想起这几月的师徒时光,也有些感慨,他上前两步,离翠微更近了些,满脸真挚。

翠微有些欣慰,只觉没白教这孩子。

下一瞬,沈衔星便郑重其事道:“翠老头你放心,你这几个月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狗改不了吃屎,日后我肯定还是要再闯祸的,到时候我就说我是虞山的徒弟!”

听了他前半句话正在感动中的翠微:…………

他面无表情地甩手祭出佩剑,“你过来!刚出秘境想必修为有长进,我看看你练得如何了。”

眨眼间沈衔星溜出十丈开外,如火烧屁股,风中传出少年桀骜不驯的声音:“我忽然想起寝庐的门没关,下雨天肯定进雨了我回去收拾收拾,先走一步了!翠老头再见!”

方才的伤感一消而散,翠微气得胡子乱飞,背着手又在山头打了套拳。

他果然就是吃错药了!这臭小子是得多长点教训才是!!

*

恪己堂的审讯结果很快便传了出来,得到消息的甲字班的人都很高兴。

依兰兴致勃勃地想要去找江淮,打算同他商量去看沈衔星的事情,然而没想到找到他时,他正魂不守舍地在池边喂鲤鱼,他抓一把饲料便往池子里扔,也不管人吃没吃完,他继续扔。

几尾鲤鱼吃得都有些撑,翻开白肚皮躺在池面上。

“喂!”依兰从栏杆跳下,她今日编了几缕小辫子,十分活泼俏皮,“你知道沈师兄被放出来了吗?”

江淮这才如梦方醒,被依兰劈手夺去了鱼饲料,他轻轻啊了声,拿出折扇展开,“我知道。”

依兰身量小,站在他面前还是比他矮半个头,从秘境出来后她修为增长不少,也快要结丹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她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他呀?”

江淮唔了声,随口道:“沈师兄这会儿怕是在休息,等明日再去看吧。对了,你信不信神?”

依兰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疑惑:“神明吗?我自然是信的。”

江淮对神明这个话题似乎格外感兴趣,追问道:“你信什么神?”

……信的是数千年前飞升的玄女娘娘,可使人容颜永驻,不用辟谷便能得到世人艳羡的良好身材。

准确来说,是一个月前依兰翻出去年的衣裙,发现腰身变大穿不下的时候才开始信的,为此她未曾想过找裁缝改一改腰身,而是决定每晚沐浴焚香,睡前替玄女娘娘上一炷香。

不得不说,效果居然不错,她渐渐可以挤进那件她很喜欢的旧裙子里了,于是她喜极而泣,在半旬前已改成上两炷香,以表虔诚。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依兰将问题抛回去:“你又信什么神?”

江淮沉默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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