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生怕自己不上钩
早练是每个体育学院都雷打不动的环节。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竞体拥有着最无懈可击的底层逻辑——练,不一定会进步;但不练,一定会退步。
总教练黄俊负责管理各项目、各年级教练,纪高刚刚上交了运动小周期计划表和教案,回到自己队伍时,厉桀脸上的五指山格外瞩目。
纪高的目光从厉桀脸上转移,看向了队尾的那个。然后又转回来,停在厉桀的鼻梁骨上。
厉桀一言不发,厉桀选择保持沉默。
“怎么回事?”纪高率先提问。
“早上不小心撞上鬼了。”厉桀目视前方,扯开嘴角笑了笑,“没事。”
纪高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初坚定不移的想法也开始动摇。林见鹿真的能融入团体吗?
林见鹿仿佛感受到了教练的迟疑,缓缓往前一瞥。前面有9个人,每个他都认识,厉桀穿1号球衣,显然他是队长。全队只有自己衣服不一样,林见鹿还没扭转观念,不知道如何融入他们。
在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之前,他的那些朋友也很好的。
一声长哨打断了林见鹿的回忆,长跑10公里正式开始。
10公里,听起来很了不得,然而对竞体生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打排球不止是“会跳就行”,只是这项运动以跳跃为主,很容易给人留下刻板印象,认为它只和摸高、起跳有关。
“大家别掉队,调整呼吸!”纪高偶尔也跟着跑,盯一盯有没有偷懒的臭小子,“记住一句话,会跑才能跳!在场上如果跑都跑不到位,那你们连起跳的机会都很渺茫!知不知道?”
“知道!”9个人异口同声。
只有林见鹿沉默。他觉得这种晨练方式很蠢。如果身体机能和成绩光靠喊就能获得,他一定喊最大声。
跑着跑着,厉桀身后的全队第二高和第三高都上来了,和他并排。201的叫皮俊,200的叫任良,三个主攻跑一排,颇有摧枯拉朽的破城之势。皮俊是个单眼皮,任良是双眼皮,两个人长相不是一个画风,但一张口……
“俺不中勒!”皮俊脑袋上是个圆寸,头上剃了两道杠。
“真中,真中,继续跑!”任良也是个圆寸,但头上是三道杠。
“你俩能不能别‘中’了。”厉桀跑他俩中间,无形中带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这俩兄弟是一起长大的老乡,从幼儿园就一起玩,现在的爱好是在圆寸上比拼花活。
“好了,不开玩笑……诶诶诶,绕开前头那个井盖,那可是通宝。”皮俊拽着厉桀走了两步,“你脸上这个纹身挺帅,怎么弄的?”
厉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你不是说去419宿舍收拾他吗?”任良看着厉桀没事的另外半张脸。按照他俩对厉桀的了解,厉桀一定会还手,他不是能忍气吞声的脾气。林见鹿今天早上还能参加晨练,那只能是厉桀手下留情了。
厉桀还是没吭声,他肯定想揍,只是昨天他已经给了林见鹿一巴掌,这就算礼尚往来吧。厉桀认为自己很公平,而林见鹿肯定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公平,他内心一定很温暖。
只不过林见鹿是一个迷惑性很强的人,要特别注意。
可不能让他把全队都迷惑了。
林见鹿早把刚刚那一巴掌抛到脑后,被人惹毛了直接动手,在他眼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前面的是一个叫陈阳羽的男生,有着全队最矮的身高,185。
这是队里的自由人,确确实实可以矮一些。自由人在后场区域,负责和副攻调换,这个职位的存在是排球队的最后防线,也被很多人亲切称呼为“全队的活爹”。
如果一支队伍有一个很强势的自由人,这个自由人就是不死鸟,给队伍无限上复活甲。自由人不下场,球不死,比分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林见鹿记得陈阳羽打得不错,以前他们队碰上过陈阳羽。陈阳羽的防守能力直接逼怒了当时他们队的主攻。
打不死,真是打不死。这种状况最磨人,第5局时队员的手臂都抬不起来。
一不小心,有个人撞了林见鹿一下。还没偏过头他就看到了马尾,是云子安过来了。
“跑这么慢,腿是真不行了吧?”云子安的故意很明显。
林见鹿两条腿都套着护膝,也是格格不入。“你头发留这么长,不怕打架的时候让人扯头花吗?”
声音冷冷的,还是林见鹿一贯的风格。但嘴硬归嘴硬,林见鹿脚下刚好踩中了一颗小石头……昨天和厉桀打架被撕扯开的伤口很疼。
身体稍稍有些偏移,林见鹿撞在了云子安的肩膀上。
厉桀回头确定队友都跟上,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子安!”他高声喊,“往前!”
云子安是动作快于意识,有人在身边歪倒他就会扶,但松手的时候还不忘丢下一句:“冰言才懒得动你的东西。”
说完云子安跑向前方,厉桀回过头,继续带队,这个林见鹿可真行,居然开始明目张胆对云子安下手。怎么,自己善于沟通、执行力强和公正公开等优良品质还没有温暖他?
因为刚刚开学,所以训练量不是很大,长跑结束是温和的缓冲休息,然后大家就可以去吃饭。首体大也逐渐从休眠状态开始唤醒,各院系的人奔向学校6个食堂。
林见鹿先回了一趟宿舍,冲掉一身汗。洗完澡后,厉桀和项冰言已经走了,林见鹿裹着浴巾爬上床,从枕头下面拽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那是他的小小医药包。
从小报喜不报忧,爸妈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伤一直没愈合。林见鹿分开双腿,将右大腿根部完全晾在空气里,等着风干。他的医药包里还有一面小镜子,是他高中时期的教练送的礼物。
小镜子支在床上,刚好对准他的下面。
一道非常窄长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打开,伤口很深,大概有一个指肚的深度,创口偶尔出血,大多数时候都保持在一个湿润的状态,是撕裂伤,长10厘米左右。
难以启齿的位置,尽管林见鹿已经处理它无数次,可仍旧不愿意直视。他不是没想过去看医生,实际上已经看过多次。但就这么奇怪,它的存在就像左膝盖的机能性恢复延迟,纠缠着他的体魄。
它不肯愈合,要永远留在林见鹿被人撕开腿的那天。
医生说过,这种状况确实多有发生,有些开放性创口会持续暴露在空气里,要让它慢慢长新肉。林见鹿不确定它什么时候能长好,只是机械性重复着擦拭它。
掰开的碘伏棉签触碰它时,林见鹿打了个哆嗦。他习惯处理,不代表习惯疼痛。那疼痛垂直深入他的肌理,要扎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疼得他浑身立毛肌起立。
缓了几分钟,林见鹿用干燥干净的纱布按压住,用胶布贴好。再给左膝盖涂了一层药油,把冰冷的皮肤搓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膝盖骨总是发凉,阴天下雨时会酸。
右腿的肌肉拉伤倒是好了不少,算是一个很幸福的开始。
林见鹿穿好衣服,慢慢下床,重新拎上运动包出发。他选择去东食堂吃饭,这里基本上就是体院的大本营食堂,能满足各项运动员的健康指标。还有特殊的运动员赛前窗口。
真不错。林见鹿又多了一个爱上学校的理由,他爱宿舍的电梯、浴室,爱东食堂,唯独不爱队友。
等吃完饭,林见鹿又抽空去看了一眼昨天没看清楚的名人墙。首体大的运动名人很多,层出不穷、前赴后继,从建校开始一直到如今,一堵墙可能都记不下来。
现在这堵墙只是刚刚开始压砖,算个毛坯。
林见鹿看得心潮澎湃,不知道以后等自己毕业有没有机会留一下。
他走到中间,只有一小群简单粗糙的碑状雕塑,能看出跳高、跳远的字眼,很模糊,像是招标一样。
林见鹿一个人在这里转悠了很久,就如同他去逛自己最喜欢的美术馆。小时候他学美术,很喜欢画画,如果不是又爱上了排球,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他一定会当个画家。
看得差不多了,林见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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