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傲骨失流12

#54

十年前,玄真子的耳背就已初见端倪了。

不过,尽管十分欣赏卜白秋的胆识,她还是没有收她为徒。不是玄真子不想,是玄门中人有许多规矩要求,其中有一点便是卜白秋不可能答应的——

“一入灵境,便少见红尘了。”玄真子慢吞吞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八卦阵,道,“熬多了资历,才能下山当‘监查使’。”

卜白秋蹲在她身边,像小鸡蹲在母鸡的羽翼下,没有专心听讲,而是斜眼去觑人眼角的细纹。玄真子知她心不在焉,并未出言呵斥,只轻巧地拿拂尘点她一下。

她只是觉得很神奇,那沟壑一圈一圈,代表着广博的阅历和成熟的生命,细细密密地包容她野蛮的浅薄。卜白秋喜欢这样的纹路。

“既然你不愿离开她……”玄真子仍是用平缓的语调道,“贫道不日还要南下,教你几招不难。只是,你要发誓,不得用这些来坑蒙拐骗,更不能用来害人。”

卜白秋满口答应道:“好好好!是是是!这当然了!”

“好。”玄真子仰头念了几句神秘咒文,忽的道,“老天,可否记住了?此人一旦违背,将受十雷轰顶之刑。”

卜白秋一下子脸色比屎还难看:“……”

玄真子起身道:“玩笑话罢了。你若用它来行侠仗义,那是贫道眼光好。若用它为非作歹,后果贫道也一并承担。来吧。站起来。”

昆仑一向如此,成也如此,败也如此。整个门派所有的清规戒律都只对自己,不约束他人,纪律极为散漫。年轻一些的门人还有壮志下山来当什么监察使,再老一点的就自开峰头沉迷炼丹了。

这样看来,玄真子前辈都算是事业心很强的了。徐行心道,昆仑现在这任掌门命长得都快老糊涂了,连哪个长老还在世都不知道,难得聚起来开一次会,花名册跟**似的,读一个没一个。

神通鉴:“……”

幸好这种话徐行一般只放在心里说。要是说出口给人听到,功德又要告危了……

那边的小课堂已经开始了。玄真子缓缓道:“首先,贫道要告诉你一个道理。修行的最高境界,是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身体暂时还做不到,

嘴上也要做到。

卜白秋道:“这有什么用吗?

玄真子:“这样你会显得极为不靠谱。那么,很多事就不需你来做了。

卜白秋:“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卜白秋自此多了一位老师。傲竹教她诗词歌赋,玄真子教她拳脚道行,各司其职。托玄真子的福,傲竹能活动的范围大了一些,终于不用解手时都只能靠背身来回避了。偶尔卜白秋出去一趟回来,会看见玄真子在慢吞吞给傲竹烧各种口味的符水喝,傲竹不可置信道:“这什么味道?

“喝吧。这是为你好的。玄真子其实看不见她什么样,只能依稀察觉到有一个存在。她慢慢道,“养生符水,这样你忘的会慢一些。

傲竹皱眉道:“养什么生?我早都**!

玄真子有事要做,离开前日,她将卜白秋单独叫来。天黑黑,半点星子都没有,卜白秋一声“师傅没叫出口,便听玄真子心平气和地说:“尽快让她走吧。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卜白秋茫然道:“为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难道觉得她有哪里不好??

现在的确是很好。可人心易变,更何况早已非人的鬼魂?卜白秋是个对风水术数不通的半吊子,她根本不理解“鬼靠执念存活是什么意思。鬼在世上徘徊,随着时间流逝,要么执念变淡消失,要么执念越发深重,三魂七魄中属于“人的部分逐渐消失……她会变成一个满心只有复仇血泪的烈魂,到时,什么感情、什么怀念,都是笑话一场。不如趁着时间尚早,送她回到应去的所在。

“可是……卜白秋不相信,她迟疑道,“我发过誓了,会帮她报仇的。报完仇了,她再去……也不迟啊?

这完全是推脱之辞。她说要报仇,现在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傲竹一日不告诉她,她便像老鼠偷油般偷得一日,在山般的重担下隐秘奔逃。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真自私。

玄真子难得皱眉,似是想问清楚,但知道誓已出口,天理既成,半晌还是叹了口气,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这交易太模糊了。说是“报仇,要将仇人怎么样才算是报仇?断手断脚够吗?**偿命够吗?死无全尸不够,千刀万剐

够不够?粉身碎骨够不够?成或是不成只由对方一张嘴决定。更何况傲竹不知仇人是谁。

誓言为契约这和阵法有些相似之处。阵法是对天发誓以求灵力誓言是对人发誓——唯一庆幸的是傲竹的性格傲气不会真舍得卜白秋为难但最重要的还是她力量并不算强若是做不到反噬也不会太严重。

罢了。昆仑一向不喜强求她看了惴惴不安的卜白秋一眼心想坚持个三年五载应当不成问题若是之后出了篓子她再来解决便是。

卜白秋于是道:“师傅。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玄真子收拾了行囊道:“长宁府。”

“……”

这一年来永定国附近制造了太多起神秘矿难连带着其他地方也有样学样。昆仑本就沉迷炼丹宗门财政都快入不敷出了这下更是赔钱赔到快赤字长老们就算是再飘然世外也坐不住了才派了不少监察使下来暗中探访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此刻的长宁府已颇有现世风貌叫花子都不敢往门前过生怕多吸了一口气要赔钱。

卜白秋个子窜的很快前些日子她用自己给人看相挣的第一笔钱为老太买了寿衣和棺材——时候到了寿终正寝走的临走前话有点说不清了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傲竹握着她的手她转过头仿佛看到了什么笑了。

很多时候人待在某个地方不走是因为根还在。根没了去哪儿便都无所谓了。

卜白秋来到首都并不是为了找玄真子只是因为这儿看上去就很有钱。她初来乍到先在大街上摆了个“铁口直断”的摊儿挑了三个幸运路人骗完于是有了身遮头掩面的神棍行头。

“这怎么能算骗呢?”卜白秋站在一座尚待出售的小屋面前叉腰道

傲竹道:“这样说我还得表扬你了?”

她的笑意没像以前那般带着刺柔和了不少。

“那你倒是快表扬。等以后我更厉害了就是说他们不爱听的话他们也得乖乖给钱了。”卜白秋看着小屋天马行空道“都说首都寸土寸金也不知这小屋要多少金银才能买下来。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个房间里面放八张供桌每天供什么都

不重样!上边的香得像长明灯雇人专门看着不许断……”

亲祖宗都没这待遇。**不是长久之道傲竹刚想说两句

“郑狗又出街了!”

“前些日子在醉乡楼一掷千金也不知用了谁的人命钱?”

“什么矿山?人山!”

“驴粪蛋子表面光。人家表面上可清白得很怎么查都查不出毛病。”

什么人啊?这么招人嫌?卜白秋探出脑袋看见那辆马车旁若无人地停下来小厮撩开门帘从中踏下来一个人。还是那般春风得意的脸那样温文尔雅的笑。很遗憾郑长宁非但没遭报应反倒越过越好了。

她还想看就感到一阵细微的震颤。不像连着手像是连着心愤怒之情如浪一般朝她打来卜白秋转头头一次看到傲竹脸上出现这样恐怖的神情。她终于像一只索命的鬼。

飞到天空的美妙前景破碎那如山的重担还是霎时压在她肩上。卜白秋并未逃避只是凝目道:“阿姐。是他吗?”

傲竹:“……”

卜白秋:“是他。”

这是一场明显的蜉蝣撼树但沉默即是答案。卜白秋尚未坚硬的心感受到了害怕她像是在说给傲竹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就像将她的执念窃过来一部分重新挂在自己的身上:“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我会杀了他绝对会。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会杀了他的。一定!”

矿山她死在矿山里连同着数千个无辜的冤魂至今还在被束缚着久久不去。

去灵境要玄门中人帮忙?卜白秋一个孤儿根本就没有门路更何况永定国内郑王爷一手遮天任何人要出境都要经他同意。最重要的是除了傲竹这个奄奄一息、常人看不到的鬼魂她没有任何证据。

常人说“坏事做绝”郑长宁真是将这四字贯彻到了极致。他狠辣、无情踩着人上位的下一刻便是将自己垫脚的石头踢进河里。他不跟任何人合作也不给任何人把柄。只有“不知情”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在他身边是安全的只要符合任意一点

那结局也只分早死和晚死而已。

越不在乎别人性命的人反倒越在乎自己的小命。就算卜白秋真的跨越过层层障碍将这件事捅到上面并让玄门确信此事。抓到了还要上报审判……在这些时间内替死、假尸、逃跑

“我要混进长宁府。”卜白秋喃喃道“要先换一个身份……”

她说到一半下意识便要去征询傲竹的意见。只是她一转头只发现傲竹紧紧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没有丝毫反应。

卜白秋忽的心头一寒。她想起玄真子离开时说的那些话:“你不能期望她一直都是现在这样。她有怨有恨直到最后可能只剩下这些。若有这一天你能承受吗?”

她能。

她当然能!

于是卜白秋成功混进了长宁府——当了一个小厮。负责每日洒扫浇花什么的刚开始不熟练还差点被垂花门的灵植追着屁股咬。徐行心道不得不说这一步走得不错。能接触到郑长宁但又不是贴身小厮。当他的贴身小厮简直比进矿山还危险。

但越是接近才越觉得杀郑长宁简直难如登天。他什么都有而她除了一腔怒火什么都没有。哪怕她拿着**冲到郑长宁面前也照样无济于事。

什么小房子、什么八张供桌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属于“未来”的东西她不能去想的事情重要的是当下。卜白秋想要的是灵根与生俱来的、强求不来的灵根。但她没有气馁她违背了玄真子的话找到了另一个能获取力量的渠道——

和红尘间的鬼做交易。

她完成鬼的遗愿得到鬼魂让渡过来的冥气。

每只鬼的遗愿都不相同。好办一些的例如“一定要让某某人读完我的这封信”、“把我和母亲的尸骨葬在一起”、“我只是要他亲口说出的一个答案”这些遗愿完成后得到的冥气不算很多。难办一些甚至说的上恐怖一些的例如“我要害我的人**”、“选十个美人下来陪我”这些的冥气很充足但卜白秋不会去碰。

但还是太慢了。太慢了!不够!根本就不够!

其实傲竹并没有催促过她。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可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鞭

子在后头追着不断鞭打卜白秋紧张时咬指甲的坏习惯好不容易纠正在长宁府中又忍不住复发了。

有一日傲竹道:“这样真的好么?”

“什么好不好的?还有别的办法吗?”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卜白秋道

傲竹道:“不一定要你……”

“除了我还有谁管你!”卜白秋说完便自觉失言“……你不用费心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傲竹没再说什么。那句话肯定刺痛她了。

她的背影还是一如往常傲绝、清绝从不弯折、从不妥协。

卜白秋真正想说的话是反过来的。她是个没家教的小叫花子卑劣是她的本色。她想说的是除了你谁还会管我?一定要报仇吗?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你最终都会离开我。……就这样抛开一切生活下去不好吗?抓紧不知何时就湮灭的时间哪怕只是虚幻的、随时都会消失的假象?软弱一点如何可耻一点又怎样?

可她那点软成泥的脊梁骨唯有在面对傲竹时绝不会坍塌。她绝不放弃绝不食言。

就这样卜白秋愣头青似的谋划了第一场刺杀。

说是刺杀更像是一场惨烈的试探。

她倾尽全力的一击只不过是郑长宁轻轻动动手指就能打散的东西。像打一只蚊子。甚至连重视都没有引起她就这样僵着脸站在小厮专属的角落里听郑长宁嘲讽似的轻笑了一下道:“什么鬼东西?”

身旁的人为这不好笑的双关捧场似的大笑起来。她跟着笑感觉脸上像是被打了很重的巴掌火辣辣的疼。

当晚卜白秋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那样背着手站在傲竹面前垂头道:“对不起。”

傲竹道:“回去吧。”

“这只是一次而已。”卜白秋看她神色漠然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第一次失败很正常。你不要着急。我还有办法的!”

着急的明明是她。傲竹还是木然地说“回去吧”。仿佛对她已经毫无期待。

身在局中者宛如迷雾遮眼唯有旁观者清。卜白秋心急如焚只觉得傲竹是对她失望态度才这般冷淡。但在徐行眼中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仿佛老

天也看不得人过得稍微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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