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结束,金秋十月开始。

海滨市的十月很美很舒服,秋意浓得化不开。

海风一如既往地吹拂着这座苏醒中的城市。

街道两旁挺拔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由墨绿转为金黄、深褐,随着风打着旋儿落下,铺满了泰山路略显坑洼的路面,踩上去沙沙作响。

天高而远,蓝得清透。

阳光不再像夏日那般酷烈,温煦地洒在人们身上,也照进许多返城知青充满焦虑与期盼的心里。

泰山路劳动突击队开始轰轰烈烈的进行整编、扩编。

再次对泰山路的知青们敞开了大门。

这让其他街道的知青非常羡慕。

然后1979年的国庆节来了。

钱进难得休假在家,跟大哥、二姐、三哥一共四家人进行了大团圆。

得益于行家的指点,钱程的就业之路很顺利。

顺利进了工商局,成为了一名小办事员。

但这可是权力机关。

钱程从知青农民转变为端铁饭碗、吃公家粮的国家干部,说一句完成了阶级跃迁毫不过分。

用不着钱进叮嘱,他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加上工商局这边领导知道他跟钱进关系,看他又忠厚老实、踏实能干,还挺看好他的。

这样钱程可顾不上家里了。

钱家的孩子多,特别是钱烈回来又带了三个孩子回来,现在一家子加上汤圆九个孩子,最大的才十岁呢。

家里需要有人看孩子,马红霞便没有上班,留在家里担任了大家庭的管家。

另一个她也不太想上班。

因为这年头海滨市里头的人也说方言,不怎么说普通话,而马红霞更不会说普通话。

这种情况下她不太爱出去跟人打交道,索性留在家里看孩子,帮钱进家里料理生活问题。

钱烈一家刚回城,还在办理户口变迁,所以没必要着急解决工作问题。

钱夕一家的前程有些问题。

钱夕的丈夫陈寿**钱进送去运输公司当了学徒。

这是用过命的交情换来的学习机会,安排的很顺利。

而且陈寿江只是去学开车,并没有进入运输公司占编制,所以这安排算不上违背党纪国法。

麻烦的是钱夕。

钱进没有给钱夕找到合适的工作。

进入劳动突击队自然最简单,钱夕还想去服装厂当裁缝。

奈何劳动突击队是有严格规章制度的。

不是泰山路户籍不准进入劳动突击队!

钱进自然可以轻易违背这规章制度,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必须得带头遵守规章制度,这样钱夕暂时没有工作。

不过这女人还是很有想法的,她没事干就搬着书本来学习室跟着老师同学学习。

钱进给她找来一些书,也给三哥钱烈一些书,两人平日里没事干都要学习。

其中钱烈以前下乡是兽医,钱进觉得这个方向可以好好发展。

所以给钱烈好些兽医和家禽家畜科学养殖方面的专业书籍,钱烈一回城就开始学习,搞的不少人以为他准备考大学。

其实相比之下,钱夕这边才更像是要考大学的人。

可惜她没有钱程的学历,只是初中毕业,如果她是高中毕业,说不准真能有考大学的资格。

不过早年下乡的时候林场缺人才,她这样初中毕业的女学生就已经是高学历人才了。

于是林场安排她在小学当了老师,民办教师。

直到前两年林场领导的子弟大了,才顶替了她的工作,人家成了正式在编的教师。

这样她就想自己学习一把,没有机会高考了,但钱进跟她说了,改革开放以后工作机会多,国家会大力发展教育事业。

乡下地区的学校肯定缺老师。

她便琢磨着先学习,找机会、找渠道到农村小学去重新拿起教鞭。

钱进得知她意图后便跟魏清欢商量,看看能不能给她找个渠道去当老师。

奈何,合适的渠道迟迟没有到来。

国庆节第二天,钱进待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等到《海滨日报》记者张明的采访。

作为过来人,钱进非常清楚宣传工作的重要性。

所以他跟几个报社的记者打过交道后,关系都处的很好,逢年过节一定安排人私下里走一趟,给送点东西。

加上他自己职务升的快,地位长得快,所以这些熟人关系都变成了人脉。

《海滨日报》这边来采访他的还是老熟人张明。

双方关系很近,今年张明结婚,钱进还私下里给他送了一套时髦的化妆品和一块漂亮的女士手表。

这样等待张明采访的时候,他很放松,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看着报纸笑呵呵:

“西哈努克亲王携夫人又来访华啦?可以可以,跟咱们的领导一起欢度国庆佳节啊。”

“第四届全运会圆满结束了?咱没怎么看到报道呀,咱市里有没有运动健儿获得金牌?”

“嘿,看这一篇有意思——领导看过全运会足球赛决赛后表示,希望足球健儿下苦功,把足球水平提高一步!哈哈,这真是做梦娶娇妻,想得美……”

魏香米瞪了他一眼:“你现在位高权重,不比以前,可不能随口瞎说,这是领导人的寄语,怎么能用这样的歇后语来形容?”

钱进讪笑道:“魏主任的批评我记住了,以后肯定小心。”

“不过这办公室不就咱俩人吗?咱是自己人,我不担心你举报我。”

魏香米笑了起来:“我把你当亲弟弟看待,当然不会举报你,可外面的人未必是这样,所以你还是上点心吧。”

钱进正要搭腔,眼睛被第二版内容吸引过去:

《按照统筹兼顾的原则,各地应当广开就业门路》

据新华社首都10月1日电,全国城镇待业人员的安置工作进展顺利。

据国家劳动总结统计,到八月底,已经有四百多万人得到妥善安置。目前,各省市各地的待业人员安置工作还在如火如荼的举行中……

敲门声响起。

张明带着摄像师进来了。

钱进跟他关系已经很熟了,便给他和摄像师上了烟、倒了茶说:“二位大哥先歇歇,我看看这篇报道。”

张明接过烟用钱进给的防风打火机点燃,痛快的说:“咱不着急,你看你的,我们正好喝口水,别看十月了,其实这天还挺燥热的呢。”

钱进仔细看过了这篇新闻简报。

很有意义。

国家开始在知青工作安置问题上着急了。

这意味着即将有新政策出台。

张明好奇问他看什么,他便把这篇报道展示给两人看,也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魏香米欣然道:“要是有更多的知青工作安置政策出炉可太好了,我现在最愁这件事了……”

街道办主任们正在迎来他们权力的黄金时期。

这年头很多知青回到原籍后,都要依靠街道办协调解决工作问题。

张明翘起二郎腿笑了:“魏主任,你可不用愁,你们街道有泰山路劳动突击队这杆大旗,其他街道才愁呢。”

“其他街道的居委会主任们也不用太愁,告诉你们,咱市知青安置办那边最愁!”

“他们那里天天有知青堵门,闹的几个老职工不敢上班了,什么高血压的、羊癫疯的、肝炎复发的,反正都找理由不上班了。”

“这弄的他们领导没办法,嘿,昨天刚给我们报社打电话把我叫了过去,让我们赶紧登报给他们招聘几个职员去办事。”

钱进下意识说:“这年头知青这么多,想要招聘还不简单?”

张明指着他笑了起来:“我的钱总队,你不会以为他们敢从堵门的知青里招人吧?他们要是敢招,那第二天会有十倍二十倍的人去堵门!”

魏香米点头:“肯定了,他们招聘必然有比较高的条件。”

张明叼着烟点头。

钱进心里一动,问道:“都有什么条件?”

张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招聘启事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钱进拿到手,仔细看去:

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办公室招工启事

为妥善安置回城知识青年,服务四化建设,现面向全市公开社会招聘工作人员(临时)若干名。

条件:本市户籍,初中学历,返城知青身份(需有档案证明)。

招录方式:采取笔试、面试相结合的方式择优录取。

报名时间:即日起至十月十五日……

“笔试?面试?”钱进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端起掉了一大块瓷的搪瓷缸,灌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心里琢磨开了。

这种招聘形式在1979年的海滨市,绝对称得上时髦和新颖。

很巧,他29号召集突击队队长们开大会,刚提到了这种招聘形式。

要知道过去招聘常见的推荐、顶替、组织分配,笔试和面试让招聘这扇门似乎开得更大一些,也更考验真本事了。

但对于大部分背负着沉重生活压力、知识多少有些荒疏的回城知青来说,这“时髦”背后是更大的挑战。

张明帮他解释了起来:“怎么样?新鲜吧?人家招人不靠国家推荐,要面向社会招聘!”

魏香米看到后震惊了:“这、这怎么能行?”

张明说道:“怎么不行?其实是这么回事,他们现在工作紧、任务重,缺人缺的很厉害,等不及国家派遣。”

“然后推荐顶替之类的更不行,多少知青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别的单位可以这么干,他们知青安置办可不能干,所以他们领导也很聪明,投机取巧了。”

“告诉你们吧,他们是聘用临时工,所以绕开各项政策的监管。”

“这也是经过市领导同意的一个方案,因为盯着他们单位的知青太多了,其他方案知青们都会认为是有人走后门,所以他们索性给知青们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

“这就跟刚结束的全国运动会一样,你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钱进说道:“还别说,这个招聘方案很先进,以后可以成为我们国家各单位招聘人才的方式。”

张明和魏香米可没有他的经历,所以当即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样社会不乱套了?还是得走国家组织分配为主、新老职工**顶替为辅的方式。”

钱进笑而不语。

这没什么好争辩的。

另外他的重点也不在招聘形式的改变上,而在别的地方:

他二姐钱夕的机会来了。

这张知青安置办的招工简章,像是一道突然射进钱进思绪里的光。

知青身份、初中毕业。

这两个硬性条件钱夕都满足。

这样钱进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关键词,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节奏。

张明看出他意有所属,问道:“怎么了,钱总队,你有什么想法?”

钱进不客气,把二姐的情况说了出来,最后说:“这是个好机会,我想让我二姐去试试。”

张明听到这话后都惊呆了:“钱总队,以你现在的地位和能力安排你亲姐一份工作不是手拿把掐?”

“不说别的,泰山路劳动突击队这可是在全省都已经挂上号的新时代就业标杆集体啊,你们这里工资福利待遇,多少人想打破脑袋钻进来,你二姐看不上?”

“不应该呀,你别看知青安置办是国家单位,可人家只是临时招几个跑腿的、办事的、挨骂的,回头想转正式工,那得组织上进行分配!”

“而且我跟你说,这待遇绝对比不上你们突击队,干的活还更多,天天跟待业的知青同志们打交道,一句话说的不好还要挨揍呢!”

钱进笑道:“我二姐的户口是落在国棉六厂工人新村那边,跟我们泰山路劳动突击队不搭边,进不来。”

摄影师下意识说:“能不能进的来,还不是你总队长一句话的事?”

钱进顿时摇头。

魏香米坦诚的说:“我们泰山路的劳动突击队是集体的企业,招聘员工是按照综合考量、按需分配的政策来进行,钱总队不会徇私枉法,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

张明恍然大悟。

他又给钱进使了个眼色:“你帮国棉六厂刚引进了一台牛逼生产线,我听说你跟他们王厂长关系很近……”

钱进还是笑着摇头:“没必要,我二姐为人刚正,不愿意通过我的关系进单位。”

张明最后悻悻的说:“那她要是乐意进知青安置办,那我直说了吧,简单明了。”

“我打听过了,这知青安置办设置的条件都是扯淡的,他们就是要全市网罗人才,网罗能帮他们解决知青工作问题的人才。”

“你这边的泰山路劳动突击队在这方面可太厉害了,要是你二姐去应聘,那肯定没问题——就是个临时工啊,你得想清楚。”

钱进听后,心里有谱了。

接下来便是关于劳动突击队在国庆节集体支农工作的采访报道。

这次劳动突击队可是全军突击。

近的去红星公社各生产队干农活,远的去了自店公社的西坪生产大队。

在这个人人要闹着回城的年代,有这么一支知青队伍还愿意深入农村去劳动,自然是组织上想要重点宣传的大新闻。

虽然泰山路劳动突击队只是去支农劳动而不是扎根农村。

可愿意去支农的人也很少了。

采访工作顺利结束。

钱进去找钱夕。

自家姐弟不用客套,他立刻把那份招工简章推到姐姐面前:“二姐你看这个,机会来了,正合适你的机会。”

钱夕在知识海洋里正在溺水挣扎,被弟弟扯出来后五迷三道的。

她先是一怔,随即狐疑地凑近些,眯起眼仔细看着那张油墨印得不太均匀的纸。

当看清“返城知青”、“初中学历”、“公开招聘”、“笔试面试”这些字眼时,她原本疲惫黯淡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仿佛瞬间注入了活力。

但转瞬,那亮光又黯淡下去,代之以浓浓的不自信。

“这是招工啊?这是、国家单位招工?不可能吧?国家单位不都是组织安排工作吗?”

钱进说道:“这次是临时工,反正有原因的,所以我才说这次是个机会。”

钱夕有些局促地搓着粗糙的手:“可我不行吧?又是笔试又是面试的,你看我回城满打满算还没有俩月呢,以前在长白山就摸爬犁、伐木头了……”

钱进一拍手:“二姐你说啥呢?你好歹当了好几年的人民教师,再说这回城以后你一直看书,没把文化知识落下,你不行谁行?”

钱夕咬了咬嘴唇,红了脸:“老四,姐实话跟你说吧,姐出来学习是没办法的事。”

“你看你们都上班,老三两口子天天跑户籍的事,我想帮大姐照顾孩子,可大姐不叫我插手。”

“我明白,大嫂把照顾孩子、收拾家里的活当自己的工作了,她跟我一样,不想当吃闲饭的……”

“行了二姐,你别瞻前顾后了,前怕狼后怕虎,这有什么好怕的?”钱进打断她的话。

“你跟大嫂的事我都一清二楚,我让你去参加这个考试,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能通过!”

钱夕以为他托关系了,又为难:“你别因为我去走后门找关系,咱钱家……”

钱进无语了:“姐,你就放心的去应试好了。”

“你可是正经的老牌初中毕业生,当年上学那会儿,成绩很好的,这考试再难,能难到哪去?不就是初中那点玩意儿吗?”

“再说了,你别怕,咱突击队里有人才、咱家里有老师啊!”

晚上回到家,一大家子围着饭桌吃饭,钱进就把这事又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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