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落座极轻。
四方格的小会议厅，隔断了酒吧的狂欢，这里没有忧伤的曲子，然而一走进去，就会被低压压的难过和沉默包围。
她坐在最后一排，看得清前面稀稀拉拉的人，好几个都是熟面孔，每次都来，每次都等不到属于他们亲人的消息。
时间磨平了柔软，这些家属已经没有眼泪能流出来了，偶尔交流起来会侃侃而谈，也会拿失踪的亲人开个玩笑，抱怨说会议内容又臭又长，话到最后，总会浓墨重彩地来一句：“他/她还会回来吗？”
他们每次都参会，每次都问。
这些对话石岩听了不下十次。
那些出现在失踪案情公众号上的家属剪影，此刻都鲜活地坐在石岩面前，有些人她不认识，有些她认识：急诊失踪的陈志豪的父母，蛋糕店失踪的雯雯妈妈……
第五排角落，她看见可晴大伯佝偻着腰坐着，他像个老人了。
四排大叔扭头，问可晴大伯：“那位老大哥呢，好久没见他来了，他孙女找到没有？”
可晴大伯茫然地摇头，“死了。”
“死了？”
“死了……”
两个人不说话，都茫茫然了。
微信朋友圈里，吕鹏程更新实况：他去旅游了，和他妈妈一起。
山水和鸣，他坐在乌篷船里望向镜头，没有笑意，拘谨的身体和秀丽风景格格不入，比耶的两根指头和火柴棍一样僵硬，脸皮松垮，像得了一种无法痊愈的慢性病。
他妈妈笑着看镜头，风景照配文字：第四个城市，希望儿子早日好起来。
生死别离是种酷刑，永远让人病恹恹的，朋友圈的吕鹏程这样，在座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心中牵挂的人不知道等不等得到。
开完会，石岩看见散座上等她的贺雨行，心里忽然很庆幸，她拉开对面的高脚凳，笑了一下落座，对贺雨行道：“你很幸运。”
散场的家属一个个像苦行僧，从贺雨行的视线出现又离开，不得不赶往下一个清醒又痛苦的人间，“他们带着失望离开，只有我等到你。”
他询证一样看向石岩，忽然又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不给人解释的余地：“到底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怎么跑熔炉上了？”
言外之意，去那种一不小心就没命的地方为什么不带他。
“我知道你的心热烈，但也没说热烈到要一个人去冒险，我的话你从来不放在心上，说好了，能量解除前，你必须管好自己的命，你总是食言。”他憋了一肚子的不服，好不容易才等石岩情绪稳定来讨个说法。
熔炉爆炸时，她快死了。
她就要死了。
一个怕死的人，快要死了。
她可只有一条命啊。
“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石岩不占理，就不说话，支着耳朵听贺雨行一个劲的嘟嘟囔囔，酒吧有些吵，她听不太清，不过翻来覆去应该是差不多的话，于是配合着嗯嗯啊啊。
直到贺雨行把她拎出酒吧，音乐声瞬间变小。
“……我以后会小心，我怕死，怕死的人都惜命。”她必须得下保证了，不然贺雨行很可能一直把她堵在路边不让走。
“你只会说下次注意……给我个保证。”他慢慢逼近，近得石岩能看清他额头凸起的青筋，这距离让她想起抱着贺雨行鬼哭狼嚎的样子。
还是她圈着贺雨行的腰，她还拿眼泪在他身上蹭。
太羞耻了。
她懊恼地闭上眼，不敢细想。
她当时怎么会情绪失控成那样……真是鬼迷心窍。
石岩不敢直视贺雨行的脸，赶紧低下头，这视角好死不死又对准他的腰，她满脑子都是软软的手感和腰间皮带的粗粝和硌手。
吓得她目不斜视，火速朝后大跨步，人和人之间还是有点距离的好。
安全距离保持不到一分钟，忽然被贺雨行单方面破坏掉，石岩反常的大动作让他觉得好笑，“我是什么脏东西吗，要躲这么远？”
“没——有，你离我太近了。”石岩躲开他的视线追随，瞥向人行道，一对情侣正旁若无人地互啃，发出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贺雨行顺着她的目光，和她一起看了个仔细。
她有些语无伦次，“你离我太近了……影响我说话。”
“你抱着我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不仅说话更亮，哭起来也更有劲，你到底为什么躲我？”他试探地逼近一步。
石岩下意识后撤一步。
他再进一步。
石岩继续后撤。
幼稚的小游戏玩够了，石岩眼一瞪心一横，索性把真心话全撂出来，“对不起，我之前好像越线了，虽然在你看来没什么，但我不该找你求安慰，也不该抱你，如果我现在不讲出来警告一下我自己，我怕……”
贺雨行接住她的欲言又止，漫不经心道：“怕爱上我啊？”
他微微低着头，语气是那么轻描淡写，随随便便就把爱字宣之于口，这种表情配上一张骨相优越的脸，能玩死一条街的男女老少。
“爱就爱了，这是对我的认可。”他显然没意识到这个字的分量有多重，只一味鼓舞石岩大胆去想，大胆去做。
石岩不敢看贺雨行的眼睛，好像这样就用不着回应什么，能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怕，“怕我以后会一直想抱你，即便你不在的时候。”
“那你要趁我在的时候多抱抱我吗？”
面对大公无私展开的臂膀，石岩无语地推了他一把，“我不，你有病吧。”
后知后觉，刚才自己一番真情是对牛弹琴，还是一头不开化的牛。
臂膀大张，他像一只展翅的雄鸡，雄邹邹气昂昂地等着石岩投怀送抱，她才不如他的愿，用命令的口吻道：“给我合上。”
贺雨行走近一步，双手抱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现在合上了。”
“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底线。”石岩不舍得推开温软的怀抱，又不知道能拿他怎么办，身体比定海神针还僵直，一动也不动，她也只能口头威胁了。
“凭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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