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从来没被肯定过的纨绔突然被夸聪明价值,莫当时脑子被击得一白,平日惯会说花言巧语的嘴竟连道谢的话也不会说了。
“东家很……看好……我?”
最后一个字尾调高高上扬,尽显疑惑与不明。
他想,沈忘尘一定是记错了,他平时做什么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东家怎么会夸他?
可沈忘尘笃定这话是白栖枝说的,他便也没有什么能质疑的由头。
两人又攀谈了一些话,沈忘尘没有架子,莫当时也渐渐放下心防。
两人开始说了一些坊里的事,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了白栖枝身上。
说到白栖枝,莫当时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在众人夸赞下晕乎乎拿着墨笔绘图纸的小姑娘。
沈忘尘知道他们是知晓自己曾想要捉住白栖枝,要将她困在林家生孩子的事的,他说:“虽然枝枝面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恨我。“
恨吗?
莫当时又转头看了看举着草图、被众人夸上天的白栖枝。
“可是东家从没说过她有恨过谁。”
他回头,看着沈忘尘那双如茶雾般朦胧,让人捉摸不透的眼。
“当时是掌柜、紫玉、春花将东家送上马车的。回来时,他们说东家在马车上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出城门下马车后,她才朝她们下跪磕了一个响头。”
“我猜,东家应该还是念着您的情的。在事情发生之前,她就总说她学来的这些东西都是您教给她,她说她天资愚钝,若不是您悉心教导,她肯定不会有如今的成绩。”
“哪怕是事情发生后,东家回到坊内时也没有同人说过您一句坏话。”
这么一想,东家还真是一个很心善的人啊……
两人沉默不语。
忽地亭外有孩子在叫莫当时去陪她们玩,莫当时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刚要开口拒绝,就听面前人道:“去吧。“
莫当时当即如蒙大赦地作揖离开了。
沈忘尘的身边又只剩下他自己和一贯沉默不语的芍药。
唯一能说话的人也离开了,沈忘尘转头,将视线放远,就看着莫当时和坊里的孩子们玩抓捕游戏。
沈忘尘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轻叹口气,转头。
白栖枝:“……”
沈忘尘:“……”
小姑娘一张脸红扑扑的,看起来还没醒酒,沈忘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着白栖枝将自己刚画好的图纸摆在他面前。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前者俨然一副“夸我”的傲娇模样。
众人眼前,沈忘尘难得地没有逗她。
“枝枝真厉害。”
温润的话语说出口,沈忘尘只见白栖枝得意却无声地耸着鼻尖笑着“哼”了一下。倘若她身后有小尾巴,恐怕现在早就已经扬到天上去了。
然后,白栖枝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他面前张开。
生了薄茧的白皙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饴糖。
“给我的?”
白栖枝欣慰又满意地点点头。
“多谢。”
在拿糖的时候,沈忘尘十分有分寸地没有用指尖触碰到白栖枝的掌心。
后者满意地叉腰看着他将饴糖含下,然后——
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沈忘尘:“!“
芍药:“!!“
众人:“!!!“
谁也不知道白栖枝是真的醉了,还是半醉半醒着,但眼下她能做出这般骇人举动,只能有两种情况:
第一,她醉眼朦胧,将坐在轮椅里的沈忘尘当做落单的小孩子了。
第二,她知道面前人是谁,她故意的。
不过比起第二种,大家更愿意相信第一种。
不过肇事者并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一套动作下来,她如扫灰般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心,又拎着画稿走到一旁接着完善去了。
“公子……”
芍药想说什么,结果垂眸就看到了眉眼含笑的沈忘尘。
“嗯?”
“没什么。”芍药垂下眼帘道,“奴婢想给白小姐倒一杯醒酒茶。”
“去吧。”
经过那杯青梅酒后,芍药长了记性,没有再碰桌上的任何东西,而是走出亭子,吩咐随行而来的仆人从马车上倒一杯醒酒茶。
这茶还是沈忘尘吩咐备下的。
他料定此次春游,大家必会备下薄酒廖以尽兴。然,白栖枝又是个少饮辄醉的性子,他担心她会喝多,这才早早让下人们备了醒酒茶,装在注子内,随时备用。
被哄着喝了两大杯,白栖枝吹风吹了一会儿,渐渐清醒过来。
手中的草稿基本已经成型,白栖枝将上头墨渍吹干交给春花,叫她明日送到云青阁去,随后狠狠抻了个懒腰,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温和模样同众人攀谈。
在亭里小坐了一会儿,众人紧接着带着孩子们去旁处采风。
一圈逛下来,眼见日头要落,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暂做分别,各自往家中走去。
……
盯。
街角内,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蹲在墙边探头探脑。
她来淮安已经整整三天了。
原以为淮安富庶地界能乞讨到更多的铜板,哪成想那些富贵人家都吝啬得很,非但一个铜板都不给他们不说,还叫下人们挥拳驱赶他们。
他们已经三四天没有填饱过肚子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饿死的!
要知道她已经六岁了,可不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在一堆人里,她可是大家的老大!
而作为大家老大,最不能的,就让自己的小弟们饿肚子。
只是。
“咕噜……”
饥肠辘辘的小肚子发出不满的叫声,福蝶安揉了揉自己干瘪的胃脘,拍了拍,小声安慰道:“哎呀,你别叫了,我知道你很饿,我也很饿呀!忍一忍,等遇到心善的大人就好了。“
可她的小肚子总是蛮不讲理,没等她说完,就接二连三地发出自己的控诉。
福蝶没有办法。
眼见着天要黑下来,街上的大人越来越少,她攥紧了黑黢黢的小拳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刚巧眼前有一位贵妇人走上这条街。
福蝶给自己鼓了鼓气,大步走上前,脏兮兮的小手抓住这位贵妇人的衣角,迅速酝酿好情绪,可怜兮兮仰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即渗出了泪花花。
“阿娘……你不要小福蝶了嘛?“
面前人脚步一顿。
福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立马冲着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带着哭腔地叫道:“阿……“爹。
嗯?
嘴被死死捂住,先感觉到的不是窒息,而是女子身上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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