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西市市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连日的风雪没有削减人们的热情,市坊上到处都是售卖采买年货物资的人群。岁酒、猪羊肉、干果、蜜饯、焦糖的摊位前聚集着最多的客人,更有一家老小浩浩荡荡地穿行在市坊中间,年幼的孩子在蜜饯摊铺前流连忘返,吵着嚷着要买要吃;余下摊位铺面,多是售卖锦装、桃符、春书、爆竹,虽然现下离除夕还有一段日子,这些物件买回去也暂且用不上,但不少客人也挤着排队,对着摊铺中的新花样挑挑拣拣。
市坊一角,宣卿手持一支粗笔,饱蘸墨汁后,大刀阔斧地运笔于宣纸。
粗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片刻便有粗犷形状。随后又有一只细笔,轻蘸淡墨,勾抹复挑,寥寥数笔,纤纤枝叶现于眼前,摇曳多姿,栩栩如生。
“成了。”他道。
嶙峋怪石,斜缀兰草。嶙峭藏幽,兰馨沁妙。
“好!”
“好画!”
摊铺排队的打头几名买家连连叫好。
徐承颜惊讶道:“子卿师兄,没想到你对画画也如此在行!”
宣卿收了笔,将画好的画双手呈给对方。
“多少钱?”买家接过画问道。
“只是一时兴起之作,并不能作为卖品,”宣卿有些腼腆地抿唇道,“就当做方才那联春书的赠品,送给您。”
“哎呀,”买家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么好的岁朝清供图,直接白送给我,真是……”
宣卿微笑:“还请您日后多多关照望青书院的摊铺。”
“一定!一定!”买家咧嘴笑到耳根,捧着春书和清供图满意离去。
小小一方春书摊铺,因方才有人拿到了不要钱的图画,拥挤上来排队的人眼看着越来越多。场面即将失控,书院众人连忙大声宣布今日不再送画,后来拥上凑热闹的人们才不甘心地散开。
徐承颜望着那些眼带不甘离开的人们,擦擦汗道:“子卿师兄,你要是喜欢画画,下次还是在书院里画。不过,我都不知道你的画也画得这么好。你何时还练过画画?”
宣卿终于得空,跟着心有余悸地远望:“只是闲暇时候练过。公子出过一本画集……”
不止画集,还出过琴曲集、棋谱、书法通解,等等等。有段时候,宣卿曾特地翻阅过谢明渊的著作,才惊讶地发现那人涉猎如此之广,且艺艺皆精湛。谢明渊在极多意想不到的方面都天赋卓绝,且明显下过苦工。
“……好吧,我没注意过,”徐承颜一耸肩膀,“别说画画,书都读不过来。”
真不知道公子深入研究这些究竟有什么用,跟着有样学样的子卿师兄也让人难以理解。
他还是不要了解绝世天才们的内心比较好,否则容易打击太大。
“不过是看过画集练了几笔,拿来售卖就贻笑大方了,”宣卿拾了笔,又开始写起春书来,“等回去书院,我倒是可以给你画几幅。”
徐承颜灿烂一笑:“那我就等着师兄的大作了,说不定等师兄金榜题名后,我就可以坐地起价,售以千金——”
“胡说什么。”宣卿笑。
两人说说笑笑,笔下春书不停,摊铺前的队伍慢慢清空。宣卿得了空便觉口渴,伸手去取怀中水袋。他将水袋打开,对住口中便是一灌——
余光一道人影。
宣卿眯一眯眼睛,将水袋放下收入怀中。他屏着呼吸看着那道人影,片晌一言不发。
“子卿师兄?”徐承颜奇怪道。
宣卿眼神仍在人影上不动,身子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将外袍紧了紧,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低了声音向徐承颜道:“承颜,你是否觉得——如今我们前方的那个人,行动诡异,形迹可疑?”
“哪个人?”徐承颜跟着站起来。
他这位宣卿师兄,眼神甚好,记忆力也极佳。无论何人,宣卿只要见过一次面,都几近过目不忘,还有着见微知著的本事。虽然这能力近期似乎有所减弱——譬如上次他们在西市摆摊,宣卿竟指着一个人的背影说,“那或许就是失踪已久的陈敏”。
翻过来看却根本不是。不止不是,连性别都差得离谱。
但总归,宣卿师兄的眼力值得信赖。于是徐承颜踮着脚道:“谁?”
宣卿摇摇头,示意他坐下:“你在摊铺守着,我跟上去看看。”
徐承颜见他脸色凝重,连忙道:“好。”
在西市拥挤的人潮中,宣卿以人潮作为掩护,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身后两丈的位置。从背影看,那人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商贩打扮,这样打扮的商贩,西市市坊至少有几百个,扔在人流中毫不起眼,着实是过目即忘的路人样;可比起喜庆热闹、晃晃悠悠地逛着西市的民众百姓,那人的步履还是太急了些,不仅又急又乱,还似无头苍蝇。
前方人影忽地停下,左顾右盼地拐进小巷。宣卿脚下一顿,立即做了记号,又跟上去。
小巷里,人影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
焰骁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作为一个潜伏在京城多年的暗线,他很少犯这样大的错误——在自己派送信息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个尾巴。或许即使知晓,他也无暇顾及——毕竟,他已经不自己当下该做什么,又该向谁汇报。
飞鸽传书的信鸽,顶着多日朔风,艰难地飞到他的手上。从他得知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以时效性而论,他该第一时间将信息传给主人——可这消息实在太过爆炸,饶是已经在京内潜伏多年的他,也惊得心慌气短、冷汗涔涔。
而且,他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音了。
前些日子,京中发生了大事。他不知道主人没有回音是否与此有关,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冒险。
可是这消息——着实十万火急!
焰骁一边犹豫,一边向着最终的目的地走去。他的步履明显虚浮挣扎,可那歪斜的步子,还是一步一步地揭示了此行的终点。
跟在其后的宣卿,惊讶地望向那人所到之处的牌匾名称,赶快在半路停了下来,以树干遮掩身形。
他看着那人走向建筑偏门,抵拳敲了四下,又见房门向内拉开,将人迎了进去。
宣卿望了望天色。
午前阳光正炽,是个雪后无风无云的大晴天。太阳高悬其上,约莫刚进巳时。
——完全不是该进这种地方的时候。
他若现在从正门进去,一定会引起里面人的怀疑。
宣卿抬眼向上望,望见红粉绸缎中心那块牌匾上的三字——万花楼。
宣卿却是不知,被称为西市“双楼”的万花楼,已经连着歇业歇了几日。
在一众怜香惜玉的风雅人士中,万花楼歇业是个人尽皆知的大新闻。对外,万花楼做得十分得体,不仅歇业当日便早早地挂好了告示,说是万花楼为迎接新年决定整修,来年再向外开放;对内,又照着楼中金主的名单,一个个隐秘地送了礼物和帖子,措辞谦卑恳切,言明楼中姑娘们不小心集体感染了风寒,为妥善治疗,也为扫除病气,万花楼决定一边等姑娘们痊愈,一边整修楼中,等待来年再重新营业。
如此,万花楼已经几日不再接待客人,更不会有客人在这个时候通过偏门进去。
不该进去的人,当然也包括焰骁。
焰骁一进门就知道自己今日走错了路。
他的确见到了一众姑娘们——可这万花楼中,上到花魁沐嫣,下到洒扫侍女,没有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女子。然而他今日一被迎进楼中,眼前便全是陌生面孔,慌乱四望下,竟一个也不认识!
“你们是谁?”焰骁咬着唇战战兢兢地道,“她们……都去了哪里?”
为首的女子坐在圈椅中轻轻抬手,周围下属模样的女子便将焰骁五花大绑起来。她们将他拖拽到大厅中间,强制他跪在圈椅中的女子之前,前楼天井垂下的日光刚好照在他的身上,像是乾坤朗朗、天理昭彰。
“她们?”为首的女子拽了拽腰间木剑,弯着眼睛一笑,“谁们?”
“这位小哥来逛青楼,怎么还当着人家的面,挑剔人家呢?”她调笑地说一声。
“就是!”
“这可是我们的统领大人,难道还比不上你口中的那一个‘她们’吗?”
焰骁身体受制,如何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眼前众人的瓮中捉鳖之计。自主人失去音讯时起,他便该知道万花楼中发生了意外,身为暗线不能随便动作,也错失与主人联络的良机。现在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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