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厨房端了个果盘出来,见曹志存站在门外,干脆将果盘递给他:“喏,正好来了,把零食给你同学端去。”

简陋的果盘,临时拼凑出来,瓜子、杂七杂八的坚果,花花绿绿的糖纸包起来的糖果,找不出两个全然相同的样式。

一口气哽在喉咙口,曹志存想起陆于栖,一条胳膊隐隐泛起疼痛。

母亲说:“你们年轻人讲话,妈就不掺合了。”

曹志存左手抱着个盘子,没应声,把后槽牙咬紧了。

甭管是人是鬼什么来路,来了他家,他会怕她不成?

母亲在身后轻推他一把,曹志存迈开腿,从平常吃饭的小饭厅绕出。

前厅花鸟画下正坐着一个人,穿着金城高中校服,黑色长发披散如绸缎。她的面前仅有一杯滚烫的白水,在深冬起了雾。

果盘重重往八仙桌上一搁,曹志存压低了声音,没给她好脸:“陆于栖,你到我家来想干什么?”

纪之水抬手挥开水雾,窥见了一张年轻的、愤怒的面孔。

曹志存在和她对上眼的那一瞬间表情骤变。

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他不至于忘了陆于栖长什么样。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一样的校服、一样的黑色长发给了他理所当然的错觉,在滚烫热水氤氲出的雾气被挥开之后,印入眼帘的却和想象中大相径庭。

肤色苍白,像是许久不见阳光,她的下巴比陆于栖要更瘦削,望向他的眼神中是宛如手术刀划过的审视意味。

曹志存看到陌生女生点在八仙桌上的指尖,手指细长,指甲深黑。金城高中容得下这么……独特的学生么?

不管了。

反正不是陆于栖疯了跑上门来就好,是谁来也不重要。

曹志存瞬间有了底气,沉着脸问:“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不管她是什么来路,是真的碰巧和让他应激的那个名字有着同样的姓氏,亦或者只是捏造姓名。但凡走进了他的家门,曹志存绝对没有怕的道理。

“你很怕看到陆于栖?”

纪之水的视线从曹志存身上一寸一寸爬过,起初审慎又忌惮。

她本没办法轻松地看待他。

曹志存身材中等,不胖不瘦,幸运地躲过了青春期男生因为抽条带来了极端纤细,以至于肌肉跟不上骨架的发育。曹志存的身高目测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身高很平均。

他的五官也淡,像是造物者在创造之初就修饰不精,曹志存脸上零星散落着几点青春痘,虽不至于丑……

总之,长相平平。

一眼看过去,纪之水只觉得他外表上缺乏记忆点。

此外,唯一值得多提一句的是,曹志存有一条手臂受了伤,用吊带吊了起来。

不去学校的这段日子,他或许养成了混乱的作息,瞪视她时,眼白上的红血丝分明。

堂屋没开空调,曹志存刚离开温暖的卧室,肩上披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衣,形容不修边幅,朝她露出凶狠的表情。

这幅尊荣显然缺乏威慑力,纪之水眼都没眨一下,妹等来回答,干脆自问自答:“是的,你很怕她。因为你做了亏心事。”

曹志存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大门外,咬牙怒道:“不管你是谁,现在、立马,从我家滚出去!”

“滚出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陆于栖失联了,警方在找她。”

话音落定,曹志存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纪之水没有错过他的细微表情。

强装出凶恶表情撕开一角,透出色厉内荏的本质。

他似乎很惊讶——看来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招摇撞骗到我头上来了是吧?”曹志存用快如连珠般的话语打断她说话的节奏,迫不及待想要拿回谈话的主动权,“我看你也是金城高中的学生,得罪了我,你在学校的日子可不会好过。我哥们可是寇准!”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自认为充满威慑力的名字。

没有人不害怕寇准。

“寇准很厉害?”

曹志存笑了,这是聊到他的统治区所带来的放松感,他不无恶意地说:“哼。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你不想说,那就算了。”纪之水平静地听曹志存放完狠话。

她从包里取出了一沓卷子,搁在桌上。高中生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试卷,放着占地方,当个伴手礼正好。

见她露出退意,曹志存不免得意,心中生了几分轻视。

“出了这个门,我就会去警察局报案。你欺负了陆于栖,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警察一定会来调查你的。”

纪之水说完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眼角余光捕捉到曹志存的反应。他果然变了脸色,望见她走,仍旧强撑着,用完好的左臂压在桌上,低着头,面颊的肌肉发着抖。

直到忍不住出声。

“你他大爷的……站住。”

纪之水没停,曹志存骤然提高音量:“我叫你站住!”

纪之水转过身:“现在愿意说了吗?”

借着寇准的名头在年级里狐假虎威的家伙,心理防线太容易攻破。

隔着一堵墙,听到动静的曹母疑惑地问:“存子,怎么和同学吵架了?”

曹志存喘着气,提高声音道:“没有!”

他敷衍母亲。

曹志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人。

她不请自来,在一个普通的傍晚毫无预兆地敲醒了他家的门,自称姓陆。事已至此,她是陆于栖的哪位血亲、为什么此前从未出现又在陆于栖失踪后假惺惺地蹿出来,一副要为她讨回公道的样子,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毫不重要。

曹志存唯一知道的是他和陆于栖不一样,他是个有未来的人,他不能让她报警。

学校里很多人暗地里骂他、讨厌他,他从不放在心上,因为那不会妨碍到他分毫。

当着寇准的面,没人敢说他半句坏话。

在学校,他过得很舒坦,在家里,他是独子,注定要继承家里的一切。

房子里静下来,得到回应的母亲钻回了厨房,隐隐的,曹志存仿佛听见父亲在楼上发出的震天呼噜声。他今晚上夜班,现在还睡得沉。

幸福美满的人生不能由一场诬告打破,眼前的女生寒凉的目光不容忽视,曹志存内心无比憋屈:陆于栖怎么会失联呢?

可想起往日回忆,泼在他身上的这盆污水洗不干净,很多人都知道他对陆于栖的心思……太多太多,要是这个女生想要鱼死网破,他未必能靠暴力威胁威胁让她闭嘴。

总之,先撇清吧。

曹志存记得那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艺术班和平行班的生活几乎没有重合的部分,他本来不会和陆于栖产生交集。

然而,美丽就像是珍珠,流水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冲刷尽它表面的沙砾。

无数次在校园里擦肩而过,才能有一次,换来他的目光在陆于栖身上驻足。

下节是美术课。

课代表通知他们提前十分钟前往艺术楼做上课准备,曹志存带着本封面折角的美术书,跟着大部队上楼,书本在手里卷来卷去,一会儿哗啦啦地乱翻,翻出崭新的内页。

书脱手了。

曹志存烦躁地啧了一声,脱离原本的队伍去捡。离得最近的一间教室里没有老师,隔着紧闭的门窗都能听见吵闹声。

他把甩飞出去的美术书捡了起来,很平常的一个回头,曹志存隔着窗,看到了陆于栖。

陆于栖扎着规规矩矩的马尾辫,不施粉黛,涂了无色唇膏的嘴唇亮晶晶的。她闷头画画,小指被碳素笔蹭的漆黑,曹志存却一点儿不觉得她邋遢、狼狈。

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使得陆于栖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好过。

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曹志存的追求给足了陆于栖浪漫和颜面,随便换一个人来,都很难做得比他更好。

但陆于栖不知好歹。

她总是拒绝。

偶尔带给她的早餐、零食被全盘拒收,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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