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际会议中心返程的路上,喻橙收到了外公发来的消息,长长的一条,起首是“早早”两个字。
早早是喻橙的小名,外公给她取的,因为她的生日是正月初一,农历新春的第一天。
【早早,近来可好?不知道这个时间给你发消息是否会打扰你工作。
外公今天去换了部旧手机,刚刚对着小区里的老黄猫拍了好一会儿,本来想给你看看它如今奸懒馋滑的样子,可每次拍下来都成了模糊的黄影子。倒是你去年教我的语音转文字灵光,但总是把“儿豁”写成“二货”,看着有些尴尬。
外公最近常常梦见你小时候的样子,扎着羊角辫,趴在井沿摇头晃脑地剥莲蓬。南街的淑琴嬢嬢新起了两坛高粱酒,我背着小屿偷偷打了一壶,你放心,外公不贪杯,只是偶尔解个馋。
老街口的那间茶馆前些天改成了奶茶店,门口立着一个特别好看的塑料板板小伙子,和你房间里以前贴的那些个长得差不多。江边最近有好多穿汉服的姑娘在拍照,每每看到她们,外公就想起你小时候裹着床单扮白娘子的模样。
再过几天就是冬月,做腊肉的活计外公不在行,今年依旧只能托人帮忙。去年你说杨记做得不好吃,今年外公特意找了乡下的姨婆,还将你外婆留下的方子一并给了出去,希望今年我们早早能吃上合心意的腊肉。
最近天气转凉,出门记得添加衣服,不要再为了时髦穿破洞裤。如果你一定想穿,可以在里面加一对羊毛护膝。
碎碎念了这么多,外公果然是人老啰嗦了。外公在宜城一切安好,早早勿念。
外公字
2019年11月1日于家中WiFi旁】
洋洋洒洒的一大片,全是闲话家常,带着点儿外公在旧书堂里读书时留下的习惯,夹杂着一点椒盐普通话,喻橙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象着外公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校对的模样,唇角的弧度也跟着渐渐扩大。
只是话家常吗?
可她明明看到了字里行间里再清楚明了不过的一句话——早早,外公想你了。
眼眶微涩,喻橙将外公的“来信”妥帖保存。
地铁运行的咔嗒声穿透隧道,她的精神子弹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补给。就算前方有高山险滩,她也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负芒披苇,移山平海。
*
喻橙赶回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片刻不敢懈怠,连个垫肚子的面包都没买,直接上了36楼。
贺清辞方才在电话里没有说具体原因,只让她回公司后去办公室找他。但喻橙也从梁觅那里打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刚刚结束的高管会议,二部的年终品宣方案没通过。
赵建平这个废物!
方案一直是她在负责,所以苟明伟和赵建平这是打算让她背锅,去给贺清辞灭火?
喻橙将两人的祖宗三代在心里问候了一遍,想到贺清辞,熊熊气势又忽然弱了下去。
贺清辞要找她说什么?
是因为这个方案没能让他满意?
还是批评她没有按照他的要求亲自去陈述?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坚决不会任由苟明伟和赵建平摆布,去当“撒气桶”。
喻橙设想了无数个面对贺清辞的场景,站在贺清辞办公室门口反复深呼吸,才抬手敲门。
她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设想了所有的糟糕局面,听到的却是如雨后清晨般的一声“进”。
贺清辞在打电话,他眉头皱起,显然对方的表达引起了他的不悦。见她进来,指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走近了,喻橙才隐约听到电话的另一端中气十足的男声,“既然不打算带回家,就说明没有认真。你平时和什么样的女人接触,我可以不过问,但结婚对象,不能儿戏。”
贺清辞:“结婚对象,也无需您过问。”
喻橙:“……”
好突然的一个瓜。
喻橙大气不敢出,只觉得眼下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继窥探到了老板隐秘的、难以启齿、事关男性尊严的秘密后。
她好像又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
听筒里的男声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大骂“逆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吗”“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您是怎么教的,我确实不太清楚。”
“毕竟,您也没怎么教过。”
“你——”
喻橙有点诧异,贺清辞和他父亲的关系竟然这么糟糕。
冷不防,贺清辞的视线睇过来,喻橙甚至来不及收起吃瓜的目光,只好自然不做作地偏过头,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听筒的另一端还在稳定输出,贺清辞好像变成了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对那些恶劣的指责毫不在意,只安静地听着。
连喻橙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嘴巴先大脑给她做出了决策,“贺总,陈总请您过去一趟。”
贺清辞抬眼望过来,微微诧异,显然没想到喻橙会在这个时候出声。也如喻橙所料,电话另一端的人终于消停了,“行了,这件事改天再说,工作要紧。”
喻橙:“……”
好窒息的发言。
她突然有点同情贺清辞。
对面,贺清辞将手机丢在桌上,沉邃眼底平静无澜。
整个办公室忽然陷入沉寂,一时无话。
喻橙规规矩矩坐在对面,目光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和桌上的钢笔对视。
她有点忐忑。
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逾越了?
贺清辞应该不太喜欢别人插手他的家事,那……她给他道个歉?
脑子里涌出无数种想法,喻橙想得专注,因此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贺清辞凝定在她身上的目光。
片刻,贺清辞终于出声:“这份方案是喻组长做的?”
“啊?”
再触上贺清辞目光时,他方才眼底的疲惫已经消失殆尽,又成了那个没有温度的工作机器,甚至喻橙自己都还没能从方才的情绪里抽身。
她压下起伏的心绪,却发现自己好像没能理解贺清辞的这个问题。
这个方案早在上周的部门例会上她就陈述过,后续还是在贺清辞的参与下重新修改的。他现在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贺清辞也一瞬不瞬看着喻橙。他承认,在得知喻橙放弃陈述方案而去会议中心送资料的时候,他是有些生气的,甚至觉得她拎不清轻重。
可电话接通的一瞬,听见她蔫巴巴的声音,又恍然觉得,她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孩。
她在这份方案上倾注的心血,她熬的夜加的班,他最清楚。
沉默的空间里,喻橙愈加坐立难安。终于,贺清辞开口:“可能要耽误喻组长一点时间,将方案陈述一遍。”
这显然不是贺清辞的做事风格,喻橙没傻乎乎真地开口陈述。
贺清辞沉默,只定定看向她,喻橙本能开始紧张。她看不懂贺清辞平静眼底蓄藏的深意,只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现在……?”
“下午的高管会议。”
“?”
贺清辞已经敛下眼睫,“你的方案,你来陈述。”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音色也冷淡,却让喻橙彻底怔愣住,她听见自己的脊柱一节节舒展的声音,像被压弯的竹节抖落积雪。
喻橙还想再说什么,贺清辞却下了逐客令,他眼底的倦意重新浮上,只温淡的一句话,“好了,去休息吧。”
*
从贺清辞办公室出来,喻橙整个人都还是蒙的。
上一次,好像也是这样。
一个午后,便峰回路转。
她好像忘了什么,后知后觉,喻橙想起来,她忘记跟贺清辞说一声“谢谢”。
毕竟从这件事发生到现在,她从未想过向贺清辞求援,却没想到,他还是帮了她。
冬日里被掠食的灰雀遇到了好心的猎人,而她好像也足够幸运。
没什么能回报贺清辞这份善意,唯有在下午的高管会议上拿出最漂亮的方案。喻橙快步走回工位,干劲前所未有地高涨。
这一忙就忘了时间,直到梁觅通知她开会,喻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吃午饭。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喻橙去洗手间简单补了个妆,抱起笔记本就匆匆赶去会议室。
她是今天第二个做汇报的,甫一走进会议室,黑压压坐了一片人。这不是喻橙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做陈述,今天却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尤其视线落在长桌的尽头,和贺清辞的目光不期而遇。
新上任的总裁陈光洲年过五旬,面相和善,朝她微微点头。
喻橙压下怦怦的心跳声,激光笔点亮,屏幕上投影出方案幻灯片的一刻,熟悉的图文落入眼底,再开口时,她已经全然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里。
这无疑是一场完美的方案陈述,条理清晰,事项明确,汇报人没有机械地重复文字,而是将每一张ppt里的重点要素抽丝剥茧,徐徐展开。
那些没有呈现在方案里却早已烂熟于心的理念、构想,甚至深刻逻辑,在温柔音色的加持下,被一一完整呈现。
当精心设计的结束语在屏幕上定格的一刻,汇报结束,喻橙用余光瞥了眼时间,恰到好处控制在了舒适的8分钟。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ppt还停留在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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