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钟易川所说,苏蓉很轻易就见到了周向烛。

她生了孩子,身形比以前圆润了些,面若银月,目似秋水。

周向烛笑盈盈看来时,苏蓉觉着她现在看什么都是充满了母爱。

苏蓉说了自己所求之事,出乎意料的,周向烛没有多问。

“不过是件小事,”她浅笑着说“我现在就叫他们去办,你且在本宫这儿稍等片刻。”

这实乃意外之喜,苏蓉还当要等几日,欣喜道:“劳烦娘娘。”

“你我之间不说这些,”她垂眸喝茶“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的现况也难说。”

苏蓉想当初自己先嫌恶她沾脏了自己的床榻,给人调到小酒房里。

有些心虚:“是皇后仁心。”

此话说罢,苏蓉切切实实看见周向烛的动作一滞,面上的笑都凉了几分,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别有深意道。

“……皇后心善。”

苏蓉没少在她娘口中听说过后宫里的奇事,但又想四妹妹是面冷心热之人,何况当初带她入宫的就是皇后,而且她还听闻周妃当日难产,皇后在旁相助的美闻。

犹豫片刻,试探道:“娘娘与皇后向来也是亲同姐妹。”

周向烛身边的摇篮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她弯腰去逗弄,没理会苏蓉。

苏蓉正窥视着她的脸色揣度她的心思时,周向烛对一旁的宫婢说:“带皇子出去走走,我与苏姑娘说说话。”

一屋子人流水般退干净。

周向烛:“皇后当真死了?”

苏蓉怔愣一瞬,心里酸成一团咸菜。

四妹妹的丧仪已过去一个月有余,她也不愿相信四妹妹忽然就没了,但棺椁都已入土,不由得她不信。

周向烛面露嘲讽:“左右我是不信。”

“她那样一人,决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苏蓉心神一动。

又听周向烛抬着下巴道:“日后你有难处,尽管来找本宫,不过本宫有个条件。”

周向烛看向苏蓉,透过她看向的是另外一人,凛利道:“只要有她的消息,务必传给本宫。”

“是。”苏蓉犹豫着应下,听她口气不小,不由想到狱中的父亲。

“不知娘娘……”

“前朝的时本宫还插不了手。”周向烛打断她。

坐上马车,周向烛笃定的神采还在苏蓉脑中挥之不去,不由得再次对四妹妹的死产生了怀疑。

四妹妹精通武艺,什么人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得手?

可她若没死,是谁想让她走?

从皇城里出来,时辰还早,离正晌午还有半个多时辰。

苏蓉令马夫去接了小酒,又去请了小酒一早便联络上几位京都里的大盐商。

如今官中文书在手,一气儿将事谈拢了,也好进行下一步。

买盐田,提细盐。

这可是个功夫活,要一遍遍过卤水,早日开始,方能早日产盐。

待产了盐,本钱多了,她再依照四妹妹所说,多开几个作坊。

只是可惜,北边战乱不止,海上也有匪寇不断。四妹妹说的什么渠道什么,怕是不成了。

商议妥帖,苏蓉快掌灯时才回苏府。

苏府不比公主府,她回的晚了,门房少不得要去大伯母面前通报,苏蓉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大伯母院儿里的人就到了。

“蓉姑娘,夫人请你过去叙话。”

苏蓉挺着脊背,端了一日贵小姐的架子,这般来请,少不得再去站会儿规矩。

在心中轻叹一声:“正要换身衣裳去给伯母请安,我这就来。”

去了果然是训话,苏蓉只管装作温顺的样子,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心里去,悄悄打着盹,口中胡乱应着:“伯母教训的是。”

“我瞧着詹家那孩子也算不错,今儿下午詹夫人亲自来了趟,也是成心要与我们说亲。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与伯父都觉着可以,我们今日已替你应下了。”

苏蓉:“伯母说的是……媒妁之言?”

她抬起头。

“你身上有孝,定亲也不好大办,我与你伯父的意思是,挑个好日子,两家人坐一起吃个饭,把礼过了也就罢了,待孝期过了,在热热闹闹的办婚礼。”

苏蓉这才知道喊她过来听训是假,按着头硬嫁才是真。

虽没听清她刚刚在说什么,但想也知道无非是些废话。

浑身的骨头都硬起来,站直了身子:“我不嫁。”

彭娘子面色一冷。

苏蓉:“伯母若想与詹家联姻,便自己嫁去,别捞上我。”

“你……”她气得站起来,指着苏蓉就要说话。

“实在不行,就再加上我伯父,我父亲,你们既觉得这婚事好,何不自己嫁?就别拖累我了。我不嫁。”

苏蓉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撂下最后一个字,扭头出了她的院子。

听她在后面怒声道:“你不嫁也得嫁!”

回到自己的房中,丫鬟侍候她褪了披风,苏蓉先一步往暖房里走,不料门后忽伸出一只手。

大手一把拢住了她大半张脸:“是我。”

钟易川在她耳边低语。

隔着一道纱窗,婢女端着托盘过来。

“出去吧,”苏蓉镇定道“我想自己坐一会儿。”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

苏蓉掰开他圈在自己锁骨上的胳膊,自顾自地走到炭火盆前暖手:“钟公子翻墙的本领真是一如往昔。”

钟易川的视线落在她冻红的五指上,一根根染成了珊瑚色:“我可以帮你处理詹彪。”

他绕到苏蓉面前。

苏蓉心中微动,她现在确实很想让詹彪死。

话未出口,外面有人敲门:“姑娘,大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厚重的帘子打起,亮光进来,又转瞬消失。

大哥哥苏崇阳从外面进来:“怎将门窗关这般严实?还点着炭火。”

他抬手拦住要关的门,抬脚往里面走来。

苏蓉出来迎他,一错眼,苏崇阳看见一片白色闪过去,他快步往里面去,房内一切如常。

苏蓉又跟着他进来:“大哥哥怎么来了?”

丫鬟从二人之间矮身错进来,将茶盏小点放桌塌上。

苏崇阳在小小的暖阁里转了一圈,开将纱帘后撩开瞧了,一切如常。

“大哥哥在找什么?”转头看去,苏蓉面上的表情也如常,面上有些许疲惫与烦恼。

苏崇阳只当自己是看错了,坐到一边的圆凳上:“听你嫂嫂说,你今日见着周妃了?”

“父亲的事她帮不了,”苏蓉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我是去求黄商的文牒。”

苏崇阳眉毛一拧,当即不耐起来:“你又要胡闹什么?”

苏蓉吃着桌上的糕点,只当看不见他的情绪:“哥哥来找我何事?若没什么,我就歇下了。”

盐田的事已有了眉目,但苏蓉还是信不过这些商人,想去找几个信得过的替她去田里查验,左右思量一圈,还是紫金寨上的尔雅她们再合适不过。

是以她明日还要起早去居安村。

“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爹。”苏崇阳说。

苏蓉心中警铃大作:“去看爹做什么?”

“侍中郎詹大人今日下午亲自去了大理寺,同大理寺卿等重新审验了父亲的案卷,要上旨重新提审。”

王社被除,詹彪之父詹康顺便是三省之首,如今宰辅之位空悬,保不准就是詹康顺。

“什么意思?”苏蓉质问“他这是在威胁我们?”

苏崇阳绷着脸不言语。

苏蓉也冷着脸。

她知道,父亲本就有将她卖出去的打算。如今家中困难,若真能与未来宰辅的联姻,不说父亲能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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