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瑜自认胆儿不算小，从小爬树翻墙、单杠转圈，这些在老师家长眼里“皮猴儿”才干的勾当，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可偏偏有两样东西，是她命门上的死穴，一遇就麻爪：一样，是堪比南方“双马尾”般存在的土蝽虫；另一样，就是阿飘。
前者，源于对高速移动的生物的本能恐惧，那振翅声在她听来无异于小型轰炸机低空掠过。
后者，则是童年阴影烙下的深刻印记。
那是上小学的事了，红梅女士怕她睡觉不老实，从高低床的上铺滚下来，一直让她睡在下铺。
有天半夜，暮瑜睡得迷迷糊糊，眼睫刚掀开一条缝，就看到门口站了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暮瑜睡意正浓，脑子浆糊似的，以为是起夜回来的红梅女士，含糊着问，“妈妈，你怎么不进来呀？”
那人影没吭声，暮瑜也没多想，倒头继续睡了。
隔天她随口问红梅女士，干嘛大半夜站在门口不理人，红梅女士却说自己是一觉睡到天亮，从没下过床。
以至于岁月疯长，她也再没撞见过那玩意儿，可如果有人问她，你相信这世上有阿飘存在吗？她一定会用十二万分的笃定回答——阿飘这玩意儿，绝对有！铁定有！别问，问就是童年阴影！
所以这会儿，在光线晦暗不明的走廊里，暮瑜选择缩到何知砚身后，把他当成一只大型导盲犬，“我跟你走。”
何知砚回头看暮瑜手规规矩矩抓着他校服后摆，淡淡笑了下，“抓好了啊。”
“知道了。”暮瑜闷闷地应着。
小时候上个厕所总要和好朋友手拉手一起去，生怕被人瞧见落单，显得自己没朋友似的，长大后，总觉得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早该摒弃掉这种幼稚的面子工程。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认识到，那种需要人陪的心绪，从来不是为了向外人证明什么，而是身边有个人在，哪怕只是听着他的呼吸，感受他的存在，就能凭空生出一种张牙舞爪的、应对未知恐惧的底气。
暮瑜一点点睁开眼睛，努力把弯成虾米的脊背挺直了些，攥着他衣摆的手松了些力道。
何知砚侧头，看向几乎和自己并肩的暮瑜，有点意外：“又不怕了？”
暮瑜点了下头，目光依旧不敢往走廊深处那些浓重的阴影里望，只敢盯着前方几步远的地面瓷砖缝，“嗯，有你在，不怎么怕了。”
这话说得坦率又直接，像一颗裹着糖霜的小石子，“咚”地一下砸进何知砚平静的心湖。
他挑了下眉，偏要较真儿地问一句，“换别人在这儿，你也是这话？”
暮瑜这会儿正忙着在心里默念“恶灵退散，百无禁忌”，大脑还卡在驱邪模式没完全切换过来，含糊地“嗯”了一声。
就是这不走心的一个“嗯”，何知砚脸上那点刚冒头的笑意，瞬间像是被西伯利亚的寒流扫过，冻得干干净净。
他二话不说，抬腿就大跨步朝前走。
“诶！何知砚！”暮瑜猝不及防，差点被带得一个趔趄，连忙揪紧手里即将滑脱的衣摆。
被她这么一拽，何知砚又恢复之前不紧不慢的步调，“求人，该怎么求啊？”
暮瑜刚准备说点软话，就被楼梯口忽然窜出来的‘鬼影’吓出了尖叫鸡叫，凄厉得连楼下卫生间的感应灯都应声亮起。
暮瑜转身要跑，就被何知砚抓住校服后领，又给轻松捞了回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心说，他自己看不见，别耽误她跑啊。
“喂！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游戏精神？！要谈恋爱能不能出去谈？！”
暮瑜一愣……什么时候鬼也会开口说话了？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鬼影”气急败坏地一把将头顶那蓬乱糟糟的长发薅了下来，露出一张清隽的脸。
他嫌弃地把假发甩得啪啪响，“这玩意儿咋这么糊脸呢。”
“李！立！学！”暮瑜在看清那张脸后，气得差点冲过去打人，“你是不是有毛病？！大晚上躲在学校装神弄鬼吓唬人！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李立学还觉得自己挺冤，“后桌，你讲点道理行不行？！你以为我想啊？实验楼那边搞密室逃脱，不知道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孙子，把男厕所也布置成恐怖场景了！黑灯瞎火的，还放阴间BGM！我能怎么办？只能溜回咱这栋楼解决一下人生大事啊！谁知道撞上你俩在这儿演偶像剧！”
“密室逃脱？”暮瑜的怒火被疑惑冲淡了些，纳闷道，“什么密室逃脱？我怎么不知道？”
“就上周啊，班长他们几个牵头组织的，给黄狗递了联名申请书，好不容易才借到实验楼，说今晚要搞个大型沉浸式密室逃脱，刺激一下麻木的学习神经。你不知道？那你们俩大晚上跑这儿来干嘛？”他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扫来扫去。
“取书包啊。”暮瑜走到李立学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实验楼的人不是一直和咱们教学楼这边不对付么？
“对啊！所以这次活动，压根没带实验楼那帮家伙。”
暮瑜更懵了：“那还借他们实验楼？”
“谁让他们楼配置好啊，就咱们这破凳子破桌子，一脚上去，不就干趴了？”
暮瑜：“……” 行吧，逻辑鬼才。
李立学把手里的假发胡乱往头上一扣，歪歪扭扭，瞬间又有了几分落魄女鬼的风采。
“一会儿就开始玩儿了，整得贼刺激！NPC个顶个帅鬼，腿长薄肌，怎么样，”他热情地发出邀请，“你俩要不要过来一起玩儿？”
暮瑜心有余悸地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你刚才给我的视觉冲击已经够我消化一个礼拜的了！再刺激点，我怕我直接交代在这儿。”
她没好意思说，什么腿长薄肌的帅鬼，真想看，旁边不就杵着个现成的么？
再说，像何知砚这种建模级别，放眼全校能扒拉出几个？八成都是像李立学那样，打着密室逃脱的旗号，即想疯玩，再顺便撩妹儿的窝瓜。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鬼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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