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

厢房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三轻一重,每一声间隔分毫不差。

聂雪回狐耳微动,眼里泛起玩味的笑意,谁能想到这样的守节君子,清晨竟会踹门而入?

因害怕他过于劳累,宁采臣与他约定,先休憩半日,黄昏时再一同出游。

到了约定时分,宁采臣果然准时赴约,他手中举着一朱漆托盘,上盖红绸布。

他推门而入,就见聂雪回一袭雪衣倚坐案前。

夕阳映在瓷白脸颊上,似浅涂了一层胭脂,却不及鼻尖那点朱砂痣红的惑人。

聂雪回正把玩着木雕小狐,宁采臣目光落在木雕上,眸色倏然一暗,复又展眉浅笑:

“我本想邀请燕道长同游,但他似乎不在客栈里了。

“不过,想来以燕道长那恣意的性情,应对陪我们赏灯并不耐烦,才故意外出的。”

宁采臣语气似是惋惜地感叹。

聂雪回眼睫轻颤,手腕一转收起木雕,他并未接话,只看向宁采臣手中托盘。

宁采臣唇角微扬,掀起托盘上红绸布,竟然是一只半开放的洁白昙花,纤细花瓣,包裹住内里粉黄花芯。

“花朝节会取祭祀过花神的鲜花,插在发间,以求岁岁安康。”

宁采臣说着,走近前来,用昙花花枝将聂雪回一半披发挽起。

银丝一般低垂昙花,点缀在玉白脸颊一侧,更显得容貌昳丽。

聂雪回微微偏头,有些好奇自己簪花的模样。宁采臣便从案几上取来铜镜,为他持镜照看。

“可还满意?”

书生声音温柔,看着铜镜里两人的身影交叠,仿佛妆台前的新婚燕尔,只觉得心中醺然欲醉。

两人并肩踏出房门时,长街上已是灯火如昼。

两旁花树上挂满五色绸缎,随风翩飞。沿街每户门窗前,都摆放着成堆时令鲜花。

路上年轻男女众多,皆有簪花。

有执扇佳人路过聂雪回身侧时,半掩的面上飞红一片,含羞将鲜花向他身上掷来。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宁采臣拉着衣袖,掩至身后,避开那掷来的鲜花。

聂雪回这才想起花朝节,不仅是祭祀花神,更是自古男女传情的节日。

聂雪回漫步长街上,狐眸映着满城灯火与飞花,这鲜活的人间烟火气,熏得他几乎醉倒。

正出神时,有捧着藤编花篮的小童,在街角处交头接耳几句后,突然嬉笑着冲上前。

满把粉白花瓣朝他扬来,翩然落在发间。

宁采臣眼中笑意温暖,抬手从他眼睫上取下一片花瓣,轻柔解释道:

“这些孩童,大概是将你认作了,巡游时装扮成花神的使者。”

聂雪回眼睫轻眨,待回过神来,唇角竟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澄澈如初雪消融。

在这花朝节盛会,聂雪回难得融入其中。

长街两侧花树如云,他解下发尾的银丝缎带,选中了一株高大的西府海棠。

他轻轻一跃,雪色身影便掩盖在了繁花间,若隐若现似蝴蝶。

聂雪回指尖拨开枝条,想将发带系在最高处的花枝上。

却在掀起遮挡花枝后,看见前方河水脉脉无声,飘着数以千计的河灯,似繁星点点,不禁愣住。

聂雪回被这星河倒映的景象吸引,正要继续上前细看,却忽然被玄底金纹的绸带,缠绕束住手腕。

心中一惊,他还没来得及挣脱,一只灼热的手掌已从后方捂住他的唇,熟悉的酒香传来。

“别出声,那书生在下面看着呢。”

聂雪回被他困在怀中,湿润呼吸喷洒在粗糙掌心,向树下看去,隐约可见宁采臣仰着头,似在等待。

燕绛见聂雪回不再挣扎后,唇角勾起笑意。

他收回手,却是双臂一展,翻身抵住粗糙树干,将聂雪回困在自己胸膛与花树之间。

道士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怀中雪衣的狐妖,连月光都被隔绝在外。

宁采臣立于树下,仰首间只能见到,一抹雪色衣袂藏身花枝之间。

他不由得向前半步,担心狐妖站在高处树梢,会有坠落危险。

海棠树上,燕绛看着怀中美人,只见他鬓边昙花清丽,鼻尖红痣鲜艳,手腕被玄黑绸带绑住,更是皎白胜雪。

燕绛低头细细打量,半响之后才解开绸带,靠近那白玉耳垂,低声说道:

“听说花朝节,要给喜爱花树系五彩绸带,我四处找了半天,方才找到合心意的花。”

燕绛说话间,一向散漫懒散的眼睛,竟是难得正经。

说着燕绛看向手中发带,忽然揉做一团,掌中金光一闪,幻化成一只淡金蝴蝶。

蝴蝶被燕绛握在掌中,轻轻放在聂雪回发间昙花上,与那淡黄花蕾融为一体,翅膀扇动间,洒落浅淡光辉。

燕绛动作之间,结实胸膛更加逼近,炽热体温烫的狐妖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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