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午后,阁楼狭窄空间里流动的空气裹着烦闷不安。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沈冬青咬着唇,像静止的雕像一样站在时间里。

一下,二下,三下……

是墙上时钟转动的声音。

终于,毯子下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下,接着便是一阵毫不收敛的大笑。

陈励扯下毯子扔到一边,然后坐起来目光笔直地盯着沈冬青因为闷热而泛红的脸。

“沈冬青,你脑子被雨浇得进水了?”

“没有。”

直到话说出口,沈冬青才发现其实那个台风天找上他的夜晚,她的心里就已经埋了想要留下来的种子。

这条巷子,这个人,对她来说是熟悉的,安全的。

只要是在这里,哪怕身处滂沱大雨之中,沈冬青也不会感到无处可去的迷茫和害怕。

因为她知道,雨花巷里总有一个地方能接住她。

陈励嗤笑了声,然后扯了下嘴角,挑眉问她:“你有多少钱?”

“我只需要一间房间。”沈冬青说,“平时我会很安静待在自己房间里,如果有需要的话,一些简单的饭菜我也会做,家务也可以。”

所以,沈冬青想说的是我有很多很多的力气,以及尽可能低的存在感……

至于钱,确实没有很多。

“三百。”陈励长腿一转从床上下来,然后侧身从她身边挤着经过说:“能接受的话,以后你睡阁楼,楼下房间连着浴室,进进出出不方便。”

意思是他答应了。

少女湿漉漉的眼睛里瞬间亮起来光。

够了,沈冬青想,这小小一间阁楼就够了。

这个城市还能有一块让她踏实睡觉的地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

下午陈励出了门,沈冬青也去了趟市场。

钥匙配了把新的,沈冬青还特意到街边饰品店里买了钥匙坠。

“全场两件六五折,要不要再选一个。”店员问。

沈冬青忽然想到陈励那把钥匙也是光秃秃的,于是停下手上结账动作,又折回去取下件新的挂坠一起结了。

两只木雕立体小狗,白色的是比熊,黄色的不太好认,长得有些潦草,不过也非常可爱。

沈冬青把两只小狗放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决定把黄色那只挂在陈励的钥匙上。

嘴角向下瘪着,看起来很生气,凶巴巴,又好像有点拧巴的心软,像他。

两把钥匙仔细装回口袋里,沈冬青又到附近买了两套衣服以及床单被罩一起大包小包拎着回家。

路城的白天很长。

日落黄昏也被拉得很长。

沈冬青回路城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她才终于难得放松抬头往上看。

原来,隔着路边葱郁的大树缝隙,这里一整片傍晚的天空都是橘子汽水的颜色。

少女一路脚步轻盈。

如果不骑车的话,雨花巷的人都会从福兴街后面抄一段小路回家。

两侧长满青苔的斜坡,一共有二百六十七块台阶。

小时候沈冬青站在台阶下往上看,只觉得这段路有山一样高。

那时候,陈励总是三步并两步地跑着上去或者下来,然后逆着光回头,声音凶巴巴又无奈地喊她:“沈冬青,我数三下,你再不过来我就走了。”

然后沈冬青就真的会听话跌跌撞撞跑着追上去。

直到有次着急下坡踩空了台阶,沈冬青连人带着手里的火炬冰激凌一起摔了出去,陈励这才再也没有喊过她。

那次,沈冬青掌心和膝盖都磕破了皮。

即便她抿紧嘴巴忍着疼,眼泪却还是多的像海水一样不停在眼窝里打转。

陈励当时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结果最后只是面无表情弯下了腰,沉默地把她背在身上一步步走回了雨花巷。

“陈励,我冰激凌没了。”

沈冬青趴在他背上自言自语一样小声说完才敢哭了出来。

就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不是因为摔疼了哭的,而是心疼那个没吃两口的冰激凌。

在沈冬青心里,或许弄丢了冰激凌是要比她摔伤更值得让人难过的事情。

于是那天,陈励又买了一个给她。

“一个破冰棍。”陈励生硬地把新买的冰激凌塞到她手里,然后倔着脸说:“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再买一个。”

“嗯。”沈冬青认真把话听了进去。

雪糕连着冰柜的冷气镇得掌心冰凉,刚才摔疼的地方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谢谢你,陈励。”

沈冬青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和月牙一样弯弯的。

陈励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一股邪气,弯腰凑身过去一口咬掉了她手里冰激凌上的尖尖。

她笑起来的样子太开心了,陈励不喜欢。

不喜欢听她哭,也不喜欢看她笑。

现在想想,陈励好像一直都挺矛盾的一个人。

那天以后,两个人再经过这段路时,陈励要么跟她一起慢慢晃悠着下去,要么走走停停,努力压着自己的不耐烦停下来等着她。

作为感谢,沈冬青每次都会很主动递过去冰激凌问他要不要吃,陈励也从不跟她客气,一口就咬下最上面的巧克力尖尖。

陈励的牙齿很整齐。

沈冬青不止一次看着他想过,如果陈励张口咬人的话,那应该要比她从台阶上摔下去还疼一些。

*

太阳将近落山,沈冬青终于把东西都整理完了。

阁楼原本灰突突的麻布床单被她换成了柔软的粉色,最后一缕夕阳顺着天窗爬进来落在床上,安静地开出了暖色的花。

沈冬青站在门口很满意地欣赏着一切。

无论如何,这个城市终于有片属于她的地方了。

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是真切的、无比具象的踏实。

“还回来吗?”

“什么时候回来?”

“要一起做上你的晚饭吗?”

输入框里的文字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后却还是一句话没有发出去。

下午陈励出去的时候没跟自己说去了哪里,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巷子里仅有的两盏路灯也亮起了橘黄色的光。

沈冬青想问问他在哪儿,却又不确定自己这样会不会越界。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和陈励也不过是租客和房东的关系。

最多,也就是小时候有过一个暑假交集,然后分别十年,如今又机缘巧合住在了一起的关系。

这样的关系,沈冬青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有打扰他的资格。

于是她又默默放下手机,到厨房烧了水,然后拆开下午买的东西,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

接下来一年这样的时候应该还有很多,她得从现在开始就快一点学着习惯。

“给谁打电话呢?”

陈励同事小五从包厢出来见他还斜靠在走廊上打着电话,便没忍住好奇问了句。

陈励来这边一个多月了,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急着打通谁的电话。

会所上班穿统一工装,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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